泰囧港囧之后,这部片可以叫药囧

Jul 22nd, 2018 Posted in 生活记录 | 4 comments »

去国之后,我对节节攀升的中国电影票房全无贡献,爆款的电影一部都没看过,愿意去反复支持的都是《聂隐娘》那种。

我是一个从不为烂片浪费时间的人。生命这么短暂,怎么能把光阴消耗在这些东西上?自己电影看得也不多,偶尔看的几部,必须有信任的人反复加持。

这几天,《我不是药神》突然间就火了,铺天盖地的影评席卷朋友圈。看在它成功阻止了世界杯刷屏的份上,我决定去电影院看一下。

不记得是否在豆瓣给任何电影打过分数。对于这个电影,我给五分,满分是十分。印象已经十分模糊的《达拉斯买家俱乐部》,我想给八分。

评价电影真是非常主观的事。今年奥斯卡的得奖电影《水形物语》和去年的《LaLa Land》,我都不怎么喜欢。

对于绝大多数国产电影,似乎存在一个规律,票房和艺术成就,不存在正比的关系。对于绝大多数的中国观众,电影不过就是娱乐而已。买一张电影票,可乐和爆米花,与亲爱的人度过相互陪伴的两小时时光,出来街上走两步,议论两句,再吃个烤串,这波行情就散了。

但《我不是药神》,这样一部现实主义题材的电影,也可以如此这般吗?看了电影,我觉得大概也就是这样了。

我已经不记得是在什么场合下看的泰囧,只记得那个电影非常恶俗不堪,却创造了奇迹般的票房。后来在飞机上打开了港囧,看到徐峥也在飞机上,就转走了。徐峥的电影我还看过《呼叫转移》还是什么,弄了十二部手机的。这三个电影,就把徐峥老师在我心里的形象固定下来了。

一个@#$%@#$,算了……重来。

一个风一样的冯唐,
一个不一样的王宝强…

在电影院里观赏电影,和飞机上床上沙发上有一点不同,就是总有陌生人发出笑声。这个现场的笑声非常直接地反映了观众和导演的趣味。王传君在脱下三只口罩的时候,周围的人都在笑。我看不出笑点在哪里。

God bless you. 每次神父说这句话的时候,都有人笑。这很好笑吗?片子刚开始,猥琐的房东一边走一边说徐峥的印度神油,“用过了,没什么用。”大家也一阵哄笑。以泰囧的方式来看这电影,是徐峥想要的效果吗?常有人说我笑点怎么这么低,可此刻我的笑点奇迹般的消失了。。。

看哪篇文章说从电影的第四十五分钟开始,作者已经用了三张面巾纸。我也差不多。晚餐后拿走了京兆尹的手帕,以防万一。结果还真用上了,很多次。

有位生病的大妈对周一围说:“你就没有生病的时候吗?”我一边想,这种台词真是手到擒来的套路,一边默默的流泪,一边想着这男演员是谁呀?嘴唇好性感,长得好帅。。。

在看这个电影之前,我完全不知道什么叫慢粒白血病。印象里只要沾到白血病三个字,就命悬一线。电影里也是这样表现的,病人们都有强烈的求生欲望,为了买药卖掉了房子,形容枯槁,骨瘦如柴,每个人都戴着口罩。但了解以后才知道,这个病并不那么可怕,在病患中有很高的存活率,病人是面目浮肿而不是骨瘦如柴,也不需要每天戴口罩以防范外敌。

电影固然是电影,但开始就说了,根据真实事件和人物改编。但如果电影细节和实际情况有很大的出入,算不算是一种人为的误导和故意的曲解呢?

比如,GQ的采访记者说印度绝不可能给程勇销售中国的独家代理权,但片中这样描述,是否为了戏剧张力而特别设置。还有,在中国办案警察开会,是否可以请医疗界的代表来旁听,而透露办案信息给资方?这可能吗?

片子在暗示什么?办案警方和资方在勾结?但是,瑞士诺华制药是在依法办事,片子中的警方也是在依法追查。那么被刻画成油头粉面的外国医药公司买办,和警察局长做的,又有什么错误呢?

既然有这个专利保护法,尊重法律,不是必须的吗?

不能因为病人穷苦,盗版就变得有理了。为什么在一些事情上我们呼吁尊重宪法,尊重法律,但是到了与自己的切身利益相冲突的时刻,法律就变得不重要了呢?

医疗和医保问题在国内可能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从来不可能是一方正义一方邪恶这么简单的。靶向药物卖的贵,肯定有人说过了,因为医药公司的成本是非常高昂。这其中也有很多原因。

我同学说,在美国的药物研究,不说早期,不说那些失败的项目。如果一个药物到了动物实验阶段,就已经不容易了,要从小鼠,到兔子,到猴子。这之后才是病患实验。这些动物要保证服用了一定剂量的药物,能够存活半年以上。因此伺候这些动物就是非常昂贵的事。如果哪个医药公司有几只猴子的话,那就是非常有钱的了。所以美国公司会把一部分研究外包给中国等等….前期的研发费用为什么那么贵?还有FDA等等,为什么说第一颗药的费用是几十亿美元?想想都知道有多复杂。

但这个电影的立意,把一切矛盾简化成一个抓坏人的游戏,制造出一个完全的二元对立。让一个低微的猥琐中年,通过卖盗版药,蜕变成一个伟大的救人英雄,以至于让病患们结队十里,长街相送,成为头顶光环的周总理。。。。

虽然剧本设计了足够多的起承转合,让情节走向一波三折,但结果并没有意外。一会儿喜剧片一会儿警匪追车,喋血街头。但除了周一围很帅之外,乏善可陈。

说了这么多,都是吐槽。这个电影值得肯定的一点,是触碰了一个非常现实的题材。在中国的舆论环境中是非常可贵的。希望这个题材可以给社会上相应的人群带来很高的关注,能够改变一些中国的事。希望拍这个电影赚的钱,可以用来做一些实际的努力。否则,一阵风过,什么都没有留下,有人赚得盆满钵满,再一走了之,就有人血馒头的嫌疑。

我只希望你能说一些粗俗的往事

Apr 13th, 2016 Posted in 生活记录 | 3 comments »
牯岭街

牯岭街

周末居然刷了两遍《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

说居然,是因为片长四个小时。舍得用八个小时去看的电影,难道不应该是《教父》吗?在我心里,《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就有这样的高度。

我是在B站看的CC修复版,没有字幕,有弹幕,刷第二遍的时候,没有关弹幕,很多人都在吵,没字幕怎么看,张震好帅,腿好长嘤嘤嘤。。。这应该还是比较克制的弹幕吧,那些叫老公的可能都被删了。

电影是1991年上映的,发弹幕的小朋友们也许很多都没有出生。演到三个小时,弹幕说,应该没有人了吧。有几个人冷淡地举手,说我还在。嘤嘤嘤的观众早就撤退了。

我第一次看这个电影,是十年前。胶片拍的电影,如今已经成了稀罕物,除了少数明亮的夏日镜头,全都是黑乎乎的夜晚,照明依靠昏黄的灯泡,路灯,手电筒和蜡烛。修复版增加了黑暗中的层次,让原本看不清的地方多了很多细节。但没有字幕,很多闽南话广东话和上海话,我都听不懂。

牯岭街在台北,中正区,著名的地标是中正纪念堂。我去过几次这条街,和电影里不太一样。即使在明晃晃的夏日,它也是一条安静而破败的小街,街边的大榕树下有咖啡馆,有旧书店。还有人坐在竹子编的板凳上乘凉,店面外面是一排一排的摩托车,里面是生锈的铁门和电风扇。牯岭街旁边就是一条很热闹的大街,重庆南路二段,那里有一间连一间的书店,不仅金石堂有很大的店面,还有很多卖课本和参考书,是全台北市的小孩父母都会来的地方。

过了重庆南路二段,是著名的建国中学。电影的主角张震,是建中夜间部初二的学生。

如果我喜欢《春光乍泄》,喜欢《刺客聂隐娘》里的张震,那么《牯岭街》中的少年,和他们不是同一个人。赫拉克利特说,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河流如是,人也如是。

那是十四岁时的张震,一个寡言而忧郁的少年。

张震和爸爸

张震和爸爸

张震的爸爸和胡慧中一起演过《欢颜》,在《牯岭街》里演张震爸爸,一个老实正直的公务员。张震在电影里也叫张震,是家里的老四,还有一个妹妹。小四的大姐已经高中毕业,小四的二哥叫张翰,是张震的亲哥演的,很疼他,为他挨了一顿父亲的毒打,三姐在北一女读书,虔诚信主。

这是民国五十年发生的事,公历一九六一年。所以这几个孩子应该全部在大陆出生的,随着国民党在大陆的溃败,来到了台湾。十几年过去了,还有人觉得我们很快就能反攻大陆,回到家乡。在台湾只是短暂停留,还是永久留下,没人知道。社会处于这样的矛盾环境中。

我想应该有很多人看过这个电影,那么再复述情节便是多余的。如果有人没有看过这个电影,那剧透也无所谓。因为片名已经说了,有一个住在牯岭街的少年,杀了一个人。

这个长长的电影不是为了讲这个少年杀人的故事,否则不需要讲四个小时。它是一卷史诗,讲述的是对岸晦涩而令人不安的六十年代,社会上的每一个人,都在做些什么,想些什么。它是杨德昌的清明上河图,图中有几十个人的故事,一百多人有台词,千人出场。

建中是个好学校,地位相当于北京四中。这个电影源于一个真实的案件,有一个被建中退学的少年茅武,杀了他的女朋友刘敏。导演杨德昌,曾经与茅武同校同级,也许就是这样的青春经历,复杂的表面压抑着内心的汹涌,让他拍出这样一部神作。那年他四十四岁,经过多年,辗转各地,读书工作,好像都在为这部电影作准备一样,到拍成放映,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发生刚好三十年。

每个人在小时候都会遇到这样的事,或者在外面遭遇欺凌,或者混帮派,打架,泡马子。即使不是自己,也是别人。即使没有交过女朋友,总有暗恋的女生。即使都没有,小四也有小猫小马和飞机这样的哥们。

我在这个电影里看到自己的过往,逝去的那些也苦也甜的青春。

前几天同学群把我拉回去,我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发现我跑掉的,进去看到大家在贴一些旧照片,想起来豆瓣看到的一句话,据说来自某位法国作家:“我在临终时,会对来访的客人说: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我只是希望你能说一些粗俗的往事使我快乐……”

然而没有,烟,在飘散。

小明

小明

我一直想找找当年小四同学的踪迹,我的疑问全部是知乎体。十五年牢狱生活过后,小四做了些什么?你有没有看过这部电影?你现在怎么看当年的事?你还记不记得小猫?还记不记得那个金黄的靶场,明亮的夏日?

你,还爱不爱小明?

小四如果活着,应该快七十岁了。而和小四童年的杨德昌,已经在九年前死去。杨德昌用了半生的才华,问了小四一句话,are you lonesome tonight?

在电影的最后,我也发了一条弹幕。

小猫

Are You Lonesome Tonight? Elvis Presley – Love Elvis

Are you lonesome tonight,
do you miss me tonight?
Are you sorry we drifted apart?
Does your memory stray to a brighter summer day?
When I kissed you and called you sweetheart?
Do the chairs in your parlor seem empty and bare?
Do you gaze at your doorstep and picture me there?
Is your heart filled with pain, shall I come back again?
Tell me dear, are you lonesome tonight?

I wonder if you’re lonesome tonight
You know someone said that the world’s a stage
And each must play a part.
Fate had me playing in love you as my sweet heart.
Act one was when we met, I loved you at first glance
You read your line so cleverly and never missed a cue
Then came act two, you seemed to change and you acted strange
And why I’ll never know.
Honey, you lied when you said you loved me
And I had no cause to doubt you.
But I’d rather go on hearing your lies
Than go on living without you.
Now the stage is bare and I’m standing there
With emptiness all around
And if you won’t come back to me
Then make them bring the curtain down.

Is your heart filled with pain, shall I come back again?
Tell me dear, are you lonesome tonight?

阅读原文,是B站的CC修复版。今天是3月22日,CC开始发售这一修复版的蓝光和DVD,可是我已经没有可以读这两种介质的机器了。

http://www.bilibili.com/video/av4123118/#rd

所有的启程都是命中注定

Mar 15th, 2016 Posted in 生活记录 | 12 comments »

这些年,我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契诃夫。

如果你去翻看我公众号的简介:

“你们西伯利亚为什么这么冷?”
“这是老天爷的安排!”赶车的回答。

这句话是契诃夫在西伯利亚日记的开头写的。

“…突然,一切变得清晰起来。”是我微信的签名,当然,这么简单的几个字谁都能说。

在我对人生还充满幻想的年纪,一个红酒贩子对我说,所有的英超都是假球,连NBA也是。我不相信,也没法接受。我依然混迹于工体,聆听六万人的合唱:“朱六一,傻X。”后来,他的足彩得了几次大奖,还依然穷困潦倒,我才相信,命中注定中大奖也是会被挥霍光的。

那时候我也不懂赔率是什么,也不信。现在也不懂,但是有点信了。

星期天奥斯卡开奖,青鱼这位专业赔率玩家贴了一个图:

我心想这不是高晓松刚说过的吗?李奥纳多连土都吃了,冰河都跳了,生物物理学逻辑都违背了,用力过猛到被母熊性骚扰,让他得个奖吧,九成是他了。

奖这种东西算什么呢?给谁都一样。看淡点,都是浮云。

后来我看了《ROOM》,觉得那个九岁的小男孩Jacob是人精,高晓松说的对,要是他被提名,李奥纳多又悬了。

《ROOM》的女主角长得特别像我混血的表妹,演技如何我也说不上来,得奖这件事不是比狠,比惨绝人寰的奇异经历,我更喜欢气场强大的中年女王,和45周年里的老妇人。

但只看赔率,《ROOM》的女主角不得奖,赌博公司就要赔钱了。

1.pic_hd

赔率

结果不出所料。李奥纳多和布丽都得奖了。奥斯卡直播看得我厌烦至极,把肤色的段子讲上半个小时很有意思吗?穿着低胸到丹田的礼服,还怎么坐下?

有朋友告诉我说,《聚焦》得奖是因为好莱坞喜欢看东部的笑话,我觉得很有可能。反正世间万物,一旦被创造出来以后,就都是命中注定,哪怕创造万物这件事本身。

我现在已经不怎么看球了,即使去Fenway Park看红袜输球,也属于社交活动。即使看电影,也不在乎剧透。如果一切都是安排好的,那就闭眼享受吧,该享则享,该受则受。人们在拆礼物的时候习惯表达惊喜,是因为没法穿越到未来。如果站在十年后再看,喜忧参半。

最近美国总是在说选举的事,美国人其实没有多关心政治,看电视上耍嘴皮子,还不如打篮球推杠铃晒肌肉。现在选举早已成了一桩有预谋的娱乐事件,这个资本主义大国的根基,在二百多年的时间里,早已被开国时期的领袖和人民奠定下来。他们以无比的智慧安排好了今天的一切。今天的政治早就变成娱乐,就像娱乐一直是政治那样。作为社会的分母,我也做不了什么。

有人说,每个人都是社会的一份子,要改变社会,从自己做起。要走出去,要投票,要积极参政议政。

昨天是总统初选的超级星期二,我决定去投票。

一大早到了教堂,路上还有标语,提醒大家投票。我觉得时间不够,于是往外走,看到了美丽优雅的邻居,她隔着车门和我拥抱,问我怎么掉头就走,我说来不及了,等下午再来。

下午再去的时候,门外有坐轮椅的老人家在晒太阳。进门有两位女士,问我地址,找到了我的名字,又问我有四种选票,代表四种党派和无党派,要哪一张。我没有党派,选了粉色的,进到大厅,有一间一间隔断的小房子,墙上贴着怎么画圈,旁边放着马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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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llot

这是我十八岁以来第一次看见选票,它不是一张小纸条,而是比A4纸还大的一篇,写着候选人的名字,以及空格,可以手写自己选的人。下面是公共事务委员,旁边是镇上委员会的提名名单,一并候选。

我在自己选的人名字旁边,画了点,不记名。把选票交给终点的老太太那里时,又一次核对了地址。心里有点激动,终我一生,终于行使了一次民主权利。死前在这一项旁边,可以打个勾了。

老太太把我的选票,面朝下放入一个复印机大小的设备,显示扫描成功的时候,她就说你可以走了。

我回到门口的时候,晒太阳的老人还在那里坐着,像是睡着了。

阳光

阳光午后

很快我就接到了自动语音的电话,问我能不能参与出口调查,请按一,然后选哪个党,请按一,选了谁,请按X。

晚上打开电视,开票结果陆续出来了。此时胜算最大的希拉里克林顿先发表告全国同胞书,她的头这样一扭,那样一扭,一字一顿,一句一口号,不可一世。川普先生再告全国同胞书,克林顿女士怎么不行,Mark Rubio是今晚最大的loser,中国人两千年前修了长城,我们也要修。他硬梆梆的金发像花轮同学一样,倒向了一边。

晚些时候知道克林顿女士持有很多大佬票,可以横扫千军。我失望极了。选举制度既然设计成这样,选谁还有什么意义呢。今天早上起床号响起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刷新闻,克林顿女士和川普先生各自胜出。和许多人去年就预测过的一样。

剩下的事就是八个月后克林顿女士当选了。

我接受,但是想不通。我一直认为全民公投是很危险的事情,但大部分人都以为这是一种公平。即使美国设计了独一无二的选举人制度。如果有赌博公司开奖,那趁现在赔率还高的时候,去买克林顿女士,是没有错的。不用谢。

一位男诗人说过,一切都是命运,一切都是烟云。一位女诗人说过,所有的结局都已经写好,所有的泪水都已经启程。先生纸包里的小字也说了,挠挠。

早上看电视的时候,大部分都在播体育新闻。其实,在美国,没有不世出的伟人,在目前已经成熟的体制中,谁当选都是一样。谁当选,对中国都一样。

至于我选了谁,请允许我引用契诃夫的名言:

作为一个某某党员,我从不隐瞒自己的观点。

但是我今天,,,不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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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esident

新闻人应有什么样的操守

Feb 28th, 2016 Posted in 生活记录 | 3 comments »

二00一年秋天,我第一次到波士顿,在瑟瑟寒风中,路过大名鼎鼎的《波士顿环球报》(Boston Globe),却不知道那里正在策划着一场改变美国的新闻报道。

二00二年的一月六日,报纸出街,在头版头条,教会默许神父性侵儿童多年的新闻,让美国社会一片哗然。

和美国的两大政党比起来,宗教才是统一全国的力量,上帝是这个国家的最高领导人。总统就任时,无一例外地手按圣经宣誓。信仰罗马天主教的总统约翰肯尼迪,出生于波士顿,在此地长大成人。

在波士顿环球报的订户中,有53%的天主教徒,而报道挑战的,不是某一个或者某几个教士,是整个天主教会的体制。以流行的话来说,媒体的姓氏,瞬间成了一个问题。

在二0一五年底上映的电影《聚焦》,讲述的就是这样一群媒体人,在十几年前挑战权威的往事。

很少有如此平静繁琐的叙事,能带给我这么大的冲击。电影里日日走过的大街小巷,和平时一样奔忙的人群,他们在我的眼中是一些有温度的人,有记忆的风景,却在暗中流淌着罪恶与挣扎。

也很少有这样努力工作的一群人,能在一个存在了千年并且包裹严密的体制中,冲破层层阻力,去深挖这个系统背面的阴暗,并且取得成功。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呢?

这就要说到天主教会的教士和基督教会的不同。天主教的神父是不能结婚的,他们为上帝做奉献,要把自己的一切奉献给主,包括牺牲自己的家庭生活,他们 的婚姻。但事实上,有一半的教士都与成年人有事实的性关系。他们中的一部分人,以各种形式性骚扰儿童,男孩女孩,和女人。这个比例,根据天主教心理治疗中 心的前神父三十年的研究,占教士总数的6%。

这是一个让人无法直视的数字,在一千五百名波士顿教区的教士中,应该有九十名有此类问题。受他们性侵的有数百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儿童,男孩。

电影没有直接表现那些受害的孩子,只有采访长大了心理却残破不堪的人,他们是受害人中的幸运者,但是紧张,愤怒,警惕,不安,童年的伤疤一旦被触 碰,就会全线崩溃的一群人。一群虔诚地信仰上帝的孩子,在天真烂漫的年纪,却被迫被以这种方式了解性,展开今后的漫长人生。很多人选择了自杀,或者以吸 毒,自残苟且活着。

聚焦(SPOTLIGHT)是Boston Globe的深度报道栏目,通常每个选题要用掉几个月到一年的时间来追踪。当新来的主编建议他们做教士性侵儿童的主题时,团队的人还不知道这个问题在美国社会有多么严重。

随着调查的开始,团队发现很多档案被法庭封存,想要启动解封程序,无异于起诉教会,这在天主教会的历史上,还没有成功的先例。

主编去拜访波士顿大教区的红衣主教劳,被赠以《天主教会教理问答》,作为他适应这个新城市的生活指南。

团队四人去找当年的辩护律师,他们不是无可奈何,就是守口如瓶,他们承受了来自教会的压力,以及职业资格被吊销的威胁。两位关键律师的态度截然相反,一位开始强烈抵制,却一步一步放开心胸,另一位则逐步收紧,并且始终鄙视前者。

一个个地寻访受害人,如何锁定目标,找那些加害的神父。如何在遇到挫折的时候迂回前进,百折不挠。情节如剥洋葱一样层层展开,对新闻采访中的每一个脉络,既典型,又完整而密集地加以表达,扣人心弦。

电影也耐心地揭示了作为新闻人的一些采访技巧,如何与访谈人建立轻松互信的关系,如何表达自己的关切,如何开始,接着跟进,甚至有条件的威胁,必要的时候还要装傻。

当法官问Mike,如果公布这些对天主教不利的档案,你还有编辑的责任感吗?Mike的回答,无疑是全片的中心思想:

那如果不公布的话,还有当编辑的责任感吗?

媒体也不是完人,他们在多年前就曾经不断收到零星的爆料,却从未引起高度重视。这个矛盾在电影中也得以反映,但现在不是追究错误的时候,结论仍然是开放式的。

在报纸发表的这一天,他们早早地来到了办公室。这一刻,可能是作为新闻人最自豪的时候了。而后续这一年,他们陆续发表了近600篇报道。他们得了当年的普利策新闻奖。

波士顿地区的天主教会有249名教士涉案。被曝光的主要神父被判9-10年徒刑,第二年被同监狱的狱友殴打至死。

全世界的天主教会纷纷曝光相关事件,全球影响深远,天主教会遭遇了前所未有的信仰危机。

没有爱情,没有色情,没有炫目的特技,只有丝丝入扣的推进,紧张而隐忍的讲述,如果说还有什么,那可以看一看波士顿这个城市,没有几座高楼大厦的城 市,她的街道,born and raised,生生不息的人们,他们独特的波士顿口音,我爱的红袜主场,白帆点点的查尔斯河,一闪而过的,火红的秋天。

Boston Globe是大西洋边一座低调而普通的小楼,以国内各大新闻集团的装修标准,只能叫简陋。但他们却有完整的资料库系统,专门的剪报收集,牺牲个人时间,去为新闻战斗的勇气。他们是这样自信的一个团队,对每个陌生人说,公民报没有人看啦,凤凰报没有power啦。他们说,我来自Boston Globe,就像南方周末的记者,曾经引以自豪的那样。

因为案情发生在波士顿,所以在拍摄中也夹杂了很多本地的风土人情,到处是美国文化的梗。比如新主编在见Robby之前,学习的那本书叫做《斑比诺的 诅咒》(The curse of Bambino),就是困扰了波士顿红袜86年无法夺冠的魔咒,终于在本案的三年之后破除。四位记者去看球赛,大家轮流请喝啤酒,Ben说,除了曼尼没人 能把球打进内野吗?曼尼是红袜著名的slugger,挥棒就能打出本垒打,至少也是个double的那种粗胳膊。

Joe被教士带去在Back Bay Beacon街的家,那是在Dorchester长大的穷孩子,从未去过,也无法想象的富人区。

而我就住在臭名昭著的吉欧根神父被调去的新天主教堂旁边。我几乎天天经过那个教堂,难以想象他在那里又性侵了几十个孩子,这些全被写在当年的报道里。

《聚焦》获得了2016年奥斯卡最佳影片,最佳剧本,最佳导演,最佳剪辑以及最佳男女配角六项提名。这个电影没有主角,每个人都是故事的重要部分,它基于一个完全真实的故事,完全真实的一群人,角色与现实中的人一一对应。

在youtube上有一个视频,由BG聚焦团队的每一个人介绍自己,我得以看到他们真实的样子,他们长相普通,褪去了片子里的明星光 环,仿佛是我在生活中遇到的那些美国人,真诚而有幽默感。当每个人都介绍了自己的名字,最后Matt Carroll举起手,“Johnny Depp!”

那时候,我都笑出了声。。。

提供一个观看的链接,在阅读原文里,不知道是哪里的网站,我看是很流畅的。

图片来自视频截屏。

波士顿有一家独一无二的书店

Feb 28th, 2016 Posted in 生活记录 | one comment »

1949年,Ken的父亲买下了波士顿城中心West Street(西街)的一家旧书店,专门卖二手书,1950年的时候,生了他。他父亲说,Ken学会的第一个词,就是book。

Ken从上小学开始,课后就在父亲的店里帮忙。和父亲一起工作有巨大的压力,他每周会被解雇好几次。

后来,他考上了Umass Amherst,学化学,毕业后又考上了威斯康星大学的PhD,继续化学研究。Ken说,如果他父亲再年轻十岁,或者身体再好一点,Ken很可能就成为一位化学家了。

但是Ken的父亲在1973年,得了一场严重的心脏病,Ken没有办法,决定休学一年,帮助父亲把书店开下去,然后的四十多年,他再也没有离开过这间书店。

这家书店始于1825年,是美国最古老的书店之一,在19世纪,美国文学和思想繁荣的年代,霍桑和爱默生都是书店常客,霍桑还娶了店主的二女儿。书店本来在Brattle Street,也因此得名布拉托书店,现在,它坐落在波士顿最中心的地方,北边是州政府,东边是downtown crossing,西边是波士顿公园,南边是Chinatown。他们搬了几次家,才最终到了西街这里。

1980年的一天早上,Ken接到消防队的电话,告诉他,布拉托书店的五层木质楼房,被夷为平地。

一夕之间,什么都没有了。

Ken租了街上隔了几个门的房子,这时全波士顿的人都闻讯赶来,捐献了很多旧藏书,连市长Kevin White都拉来一车书。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在被烧成灰的西街遗址上,Ken把书摆在露天的折叠桌上,又开始了书店的生意。

四年以后,他买下了烧毁的空地旁边的三层楼,在一二楼,卖普通旧书,三楼卖稀有的古董书。这个决定使他的书店可以一直开到今天,因为这几十年来,波士顿城中地价飞涨,租房子开书店的,都支撑不下去了。书店得以存活,全赖于自己拥有这片空地,和这个三层楼。

楼旁边的空地,墙烧黑了,Ken保留了它们原来的样子,只不过在墙上画了十几位作家的巨像,有纳博科夫,阿西莫夫,博尔赫斯,卡尔维诺,卡夫卡,还有美国作家海明威,霍桑和诗人叶芝等等。

在那一片空地上,仍旧是几十个摆满书的活动书架,上面插着一元,三元和五元的标签,写着请到屋里付款。

Ken今年六十五岁,头发灰白,深陷的眼睛像海洋,只要开口说话,便是微微笑着。

我第一次见到Ken的时候,他站在书店的收款台后面,接过我递给他的信用卡,那次买的几本书,都是大开本绘画作品集,不到二十块钱,他还送了我几张书签,仔细地夹在书里。

我回去看网站才知道,他就是书店的老板。他的网站上还有两位店员的谈话,Ken的妻子Joyce,也在这里工作。Ken说,他们有6到8位员工,每个人都必须体魄强健,因为他们几乎每天都会去顾客家中买书,每个人每星期都要搬几千本书,没有劲儿是做不了这么繁重的工作的。还有大学教授来他这里应聘工作,一做就是一年,为了有更多机会淘这些书。冬天顾客少,有的员工会请几个月的假,到东南亚去,研究人类学。

我和Ken约了一天,聊了两个小时。我问他经历了这么多,有没有打算写本书,Ken说,他自己很会聊天,但不是个好的作者。他有个女儿写得很好,但是她去了内罗毕,另外一个女儿在做社工。我问Ken为什么女儿不来店里帮忙,Ken哈哈笑了,和父母一起工作的压力有多大,他自己是知道的,不愿意来就算了,趁他自己还能做。但是他把很多顾客的故事记下来了,如果将来有机会,就讲给女儿听,请她写下来,是非常有意义的。

他有些顾客,从年轻的时候就来买书,一直到老。Ken说,年轻人到他的书店,往往会成为布拉托书店一生的顾客。

即使现在有了internet,即使Barnes and Noble就在旁边几步路远的地方,对他的书店生意丝毫没有影响,反而拓展了他的生意范围。因为,去Barnes and Noble买的书,和他的书店买的书,是完全不一样的。他甚至希望这一条街上都是旧书店,这样,就有更多的人来这里淘旧书。我说,就像大家都去Chinatown吃中餐吗?Ken说,没错。

那些普通的旧书,每本都是独一无二的,它们不会被摆在大书店的书架上。旧书从世界各地来,各种语言的都有。

而书店的三楼,则是真正的古董书。Ken是美国古董书的著名人物,有着各种协会的头衔,定期去参加古董拍卖。他也会做各种巡回演讲,每月还要去各大图书馆做讲座。

Ken拿出一页巨大的纸让我看,这张纸是古滕堡印刷机印出第一本圣经之后的第二十五年印的,这张纸来自1480年。他的店里卖80美元。

Ken说他记得三十年前,他和妻子得到了一本关于印第安人的摄影书,那整个周末,他们都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中,一页一页地翻看,但是他们清楚的知道自己没有能力拥有它。后来这本书卖了125,000美元,当然,现在这本书的价值早超过百万。

Ken还有很多很多几百年前的书,皮革封面经过漫长岁月,反而透出独特的古朴。这些多数是给收藏用的,摆在书店的三楼出售。拥有这些书的人,并且读得懂的人,他们该是多么渊博和富有啊。

(我翻了几页Rabelais,全都不懂。。)

拉伯雷

勃朗宁诗集

红色的都是各种古版圣经

Ken还收藏了很多现代书,他说书的价格不能完全以时间来计算。有塞林格签名的《麦田捕手》,要卖到一万美元以上,因为塞林格从不给人签名。而第一版的哈利波特,没有签名也可以卖到四万美元一本。

二楼的墙上,都是各种书的海报,有SOLD标签的,都已经被卖掉。这张甘地签名的照片,卖了三千美元。

古董书买的人很少,Ken说如果没有人买,他就自己留着。一楼二楼的书,如果卖不掉,就摆到室外去卖,室外再卖不掉,就免费送了。

至于室外的书怕不怕丢,Ken说他们装了几个监控的摄像头,但很多都不灵,店员也没有时间看着,所以,要拿便拿走好了,回家读了就好。(楼主这可不是鼓励大家来书店的时候那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