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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征途不是星辰大海————在埃塞国的最后一天

Oct 28th, 2014 Posted in 生活记录 | 30 comments »

很难想象我在人生的某一天中,早上八点到机场,会是整个机场第一和唯一的人。

由于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机场的工作人员特意把起飞时间提前了两个小时,以便早点收工回家庆祝。由于昨天是除夕,今天一早就上班也显得很不人性。

我就坐在外面等着机场开门。

结果变成了我对那些三三两两来上班的男人女人们,用太不标准阿姆哈拉语打招呼,说的时候还要分清是男用语还是女用语。其实,这个国家连厕所都不太分男女,说话居然弄这么讲究。他们也显得很高兴,让我后悔自己没多学一句新年快乐。

一共就三个乘客,劳动了大约三十人来上班。

等到我走过停机坪上了飞机,才发现这是中转航班,飞机上已经坐了一大堆人。机长站在驾驶室门口,戴着飞行员眼镜。空服员让我在第二排坐下,旁边的两位居然穿着合身的高级西装,显得非常时代精英,黑到油亮,却气宇轩昂,腿长得恨不得伸进驾驶室,看起来不是律师就是参议员,要不然就是卖人寿保险的。到埃塞国以后,我就没见过穿得这么体面的人,在用iPad和三星手机,那些部落的人可能终其一生都见不到的东西。

从地上穿梭的摩的到一下子可以飞向蓝天,从路边无所事事的穷人到周围衣着光鲜的男女,我的心理落差就像这个国家的贫富悬殊一样巨大,一下子觉得回到了大城市。

飞机一直在低空飞行,可以看到这些天曾经过的山峦,河水像银色的带子,在其中蜿蜒。那些村落散布在它们之间,每个小小的铁皮屋顶,旁边必竖立着一座茅草屋。

飞机不久就下降了,可为什么看起来不是亚迪思机场呢?空服员告诉我,这是中间的一站。重新起飞不久,居然又停了一站。埃塞国的飞机真正实现了小公共的高效能,似乎随时就能捎上个人,随时也能跳个伞下去。

然后就真的到亚的斯亚贝巴了。那时候大约是中午,埃塞时间是从日出开始算的,早上六点是零点,所以中午就是六点。下午六点是十二点。这复杂的程度和北京单双号限行有一拼。甭管你是从哪国来的,飞机落地立刻再加上六小时的时差。

本没有在机场等,让我如释重负。所以我放心地叫了一个看起来不是那么破烂的出租车,跟他谈好了用到晚上的价钱。

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地方喝果汁去。

这时,天降大雨,大得像是往下倒,大得让我觉得上天马上要对我委以重任了。

司机冻得穿上了外套。我早就穿上了羽绒服。

亚的斯亚贝巴海拔高度有两千多米,号称非洲屋脊,全年热的时候也不过二十五度,下个雨就更冷了。

我们在城里转了半天,因为过年,大部分店铺都关门。路上有零星的人。抱着一大摞地图在兜售的小伙子,见到我看他,跑了一百多米来追我们的车。我请司机停下等他,那就买两张吧,每张只要一美元。

后来,这两张巨大的地图,被我背在肩上,从埃塞带到了加纳,带到葡萄牙,带到法兰克福,带回了波士顿。

其实我也不是一定要买,一个是看他在雨里跑的辛苦,另一个原因是,这张地图上,非洲在世界的最中间。

后来我在一个还开门的店铺里,买了一大堆号称铁壶的泥巴咖啡壶,还有绿色的生咖啡豆,拒绝了杂七杂八的手链项链花布制品,就让司机带我去国立博物馆。

因为这座博物馆里,保存有现在发现的,人类最古老的祖先,露西的骨头。

这是一位三百二十万年前的南方古猿。一九七四年在埃塞俄比亚南部的阿瓦什山谷被发现,虽说这个发现是全人类的财富,但她的金身至今仍然属于埃塞国,被藏在这个破旧的博物馆里,虽然也有展出,但人类能看到的,只是倒模的塑料复制品。

当年的科学考察队员来自美国法国和英国,在埃塞这个地区开始了几年的搜索,他们经过千辛万苦,种种曲折,终于在十一月的某一天,偶尔在沟壑底部发现了一小片肱骨之后,紧接着在附近又发现了颅骨,然后就是股骨,脊椎骨,盆骨。这些发现让他们分外激动。

这些碎片的伟大之处,在于他们来自同一位古猿,因此有更丰富的信息来推测和还原成原貌。至于他们如何判断这些骨头都属于同一个人,我就不知道了。

因为膝盖骨的外翻形状,代表这些猿类可以直立行走,解放了双手。谁说过,直立行走是从猿转变到人最关键的一步。膝盖形状的特点,把这架骨骼与其他猿类区别开来,成为人类的祖先。

科学考察队员们当天下午就全部聚集到河谷,在此地又用了三周的时间,把这些碎片一一采集出来。在一天晚上庆祝的时候,队员们把这位女性南方古猿起名叫做露西,因为那一晚,他们一直在单曲循环披头士的歌,《Lucy in the Sky with Diamonds》——露西在镶嵌钻石的天空中,听起来真是好美。

列侬的这首歌后来被发现首字母是LSD,也就是迷幻药,虽然列侬不承认它和毒品有关,但BBC还是禁了这首歌。想当初,披头士被鲍勃迪伦撺掇在美国旅馆里开始吸大麻,之后搞个LSD还是很顺理成章的。虽然歌被禁了,但在埃塞国的乡下,队员们整天面对黄土和累累的白骨,辛劳了几年,最终把人类的祖先尊为露西,这是对披头士多高的敬意。

除了露西的骨头,埃塞还发现了阿尔迪,距今四百四十万年。博物馆里有各种各样的老骨头,都是在他们国发现的,所以埃塞俄比亚除了十三个月的阳光,还被叫做人类开始的地方。

等我把这些骨头和介绍都看过以后,去了他们办公室买明信片,同时把背包里那些在Amazon买的玩具印章都捐给了博物馆,它们在黑人小朋友的皮肤上什么都看不见,但至少可以让上学的孩子们得到一点快乐。让我惊讶的是,博物馆居然因此而派了一个西装革履的解说员,给我把每件展品又仔细地讲了一遍。

要出门的时候,雨正大,司机去开车,那个解说的先生撑了一把巨大雨伞,把我送到车上,因为要下一个长长的台阶。其实,淋点雨,我是非常的没关系,只担心雨水弄脏了他雪白的裤子和皮鞋。

天很快就黑了。司机送我到了他介绍的饭店,我吃了东西,正打算结束这一天,房间电话响了。

神奇的事情又发生了,本告诉我他就在饭店的大堂。

我勒个去。。。

我想下楼去揪着本的衣领,说!你每次都是怎么找到我的?!可是想想,算了,马上就要告别了。就,又要告别了。

本现在平静了很多,只问我明天是几点的飞机,他一定要送我到机场。我说我已经约了司机,是饭店前台叫的。他斩钉截铁地说,去退掉。

我说好吧,我们和解吧,本,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你自己开这么久的车过来,让我感觉很内疚。我也不生你的气了。

本其实在整个过程中,都没有说什么话。也许本觉得出现在这里,就是尽了职责。

第二天早上五点,我下楼的时候,本已经在大堂坐了一阵子。我们相对沉默地到了机场,我给了他这些天应得的小费。他帮我把行李拿进去,我们就告别了。

像两个埃塞朋友见面那样,握握手,撞下肩膀,我说后会有期。

本什么都没有说,转过身走了。。。

我的埃塞之行到这里,也就结束了。

埃塞俄比亚这个国家,从来没有进入我的视野。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因为我在加纳的女友。我会继续说她和她所在的国家。

一路上发生了很多事,遇到了很多人,让我舍不得忘记。现在,我得以坐在这里,安静地回忆过去的一小段时光,要谢谢你们每一个人,谢谢你们的鼓励和帮助,让我能够一直有勇气努力写下去。

也谢谢你耐心地看到了这里。

现在,我要关上这一页了。

我的征途不是星辰大海————分手在即

Oct 23rd, 2014 Posted in 生活记录 | 22 comments »

从湖边回旅馆的时候,天快黑了。我坐在院子里喝果汁,想把房间留给佐伊他们休息。佐伊和丹尼尔在路上一直努力省钱,如果不是我说愿意和他们分摊房间的费用,他们都要去换个便宜地方住了。眼看明天就要分手各奔东西,今天晚上大家都有点不愿意分开。

我们五个人来自四个国家三个大洲,在一个特别的地方偶遇,更以种种曲折的方式努力在一起,这种事完全落入萍水相逢的俗套。假如仅仅一男一女,有很大机会可以拍成另一部《日出之前》的埃塞版。即使现在这样,和擦肩而过相比,彼此也多了缘分。

其实,抛却我们搞不懂的那一维时间坐标,所有的事都是命中注定,缘分不过是熵增加的一个说辞,时间之箭永远向前。

后来我们在院子里说话,直到很晚很晚。每个人都知道,不管我们怎么样互相留地址电话,无论我如何答应佐伊一定会去巴黎找她,但今后五个人再遇到,这样坐在一起吃饭聊天的可能性,已经趋近于零了。

大家都想办法留住这最后的时光,卡洛找了服务员给我们五个拍照,照了很多张,没有一张能看的。天实在太黑了,打开闪光灯又都是红眼,大家对着难看的照片互相取笑了一番。想想我们五个人好像已经在山上合照过,就不再和红眼较劲。

就在这时候,本又出现了。。。

虽 说Arba Minch是个小城,但对于一个人来说,也足够大了。对本每次这种精确定位的本事,我还是啧啧称奇,好像我身上装了个Find my iPhone的app,被植入了lo-jack芯片。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们住在这里的,难道又有线报,还是一家一家旅馆打电话找的?

本说明天早上要送我去机场,我说已经约好了摩的,七点半来接我。我说本,我知道你可以一直找到我,但是我真的不想你那么麻烦,飞机很快到。回到亚地斯亚贝巴我就可以一个人了,不用担心。这样你就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不用再跟着我。

本说,亚地斯太大了,我不能保证一定能找到你,所以你到了机场以后,随便借一个出租车司机的电话,打这个号码给我。我一定去接你。

我说,本,你不要吓我,我的飞机一个多小时就到了,而你要那时候出现,岂不是现在就要出发?不要了不要了。你千万不要去接我,求求你,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这次见到本,我觉得他还是气呼呼的,但不再骂人了。佐伊他们也不再说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唠唠叨叨地反复劝说他不要再管我的事。

我坐在餐桌旁,本蹲在地上,这时候他站起来,只对我说了三个字,call me tomorrow. 就起身消失在夜色里了,像一个西部警察那样。

看着他的背影,我有点惆怅,知道自己不会再打电话给他,和他也是就此别过了。

夜已经很深,可旅馆的院子里越来越热闹,天空突然绽放了朵朵焰火。

原来这天晚上,是埃塞的除夕。

李克强总理访问埃塞的时候,爱说一句话,埃塞人民一年有十三个月的阳光。本曾经告诉我他们用古老的罗马历法,每年的前十二个月,每个月有三十天,而第十三个月,平年有五天,闰年有六天。

我来的第二天,就是埃塞国的十三月一号。所以我虽然才来了七天,但在埃塞国,已经是一个月过去了。

明天,就是新的一年。

我 们五个,在除夕夜的最后时刻告别,大家抱来抱去的,曼布拉图还有点害羞,我对他说,努力学习,将来到我们那里上学。轮到卡洛,我说来卡洛,我们像埃塞人打 招呼那样吧。卡洛就和我拉拉手,撞了下肩膀。我说,你看,意大利人打了两次埃塞俄比亚都惨败,现在我祝你和你的蜜蜂好运。。。

大家笑笑,就散了。

我的征途不是星辰大海————美丽的chamo湖

Oct 22nd, 2014 Posted in 生活记录 | 13 comments »

我们到了Arba Minch的公共汽车总站,强壮的卡洛扛起我的大包在前面大步流星,我们在后面一路小跑,到了一家叫观光客的饭店。那家饭店也有很漂亮的院子,院子里有wifi,只见我上国同胞在抱着iPad刷微博。

接下来的计划是入住,吃午餐,买机票,在Lake Chamo上坐游船。

是的,从Arba Minch到亚地斯亚贝巴是有飞机的,如果早知道,我肯定就坐飞机来了。不过,那样会错过一路风景,现在这样刚刚好。

卡洛带我们打了两辆摩的,去了只有地头蛇才能到达的神秘地方,吃水库鱼。这里的injera更像一卷脏抹布了,用邻居王阿姨的说法,就是王八肉色儿,水库鱼做出了炸油饼儿的效果。意大利人好歹也浓眉大眼的,连我们的匹萨都瞧不上,怎么爱吃这个东西呢,而且吃完了他的还能吃得下我的,我就只有借可乐浇愁的份了。

没有了本和他的破车,我们交通就基本靠摩的和走了。卡洛的蜜蜂在附近的乡下,所以他对这县城特别熟。但我可能拖了大家的后腿,不仅走不了那么快,看到街边摆摊的咖啡还要停下来喝,反正也没有太多的事要做,就混混呗。

几个埃塞人也在树荫下坐着打量我们,这个地方的午后,时间就像静止了一样。旁边的修鞋摊,和小时候我们在中国看到的一样,仿佛拍电影的布景。这种修鞋的摊子只在大城市里面才有,因为埃塞国的乡下人,几乎都不穿鞋。

我们要去湖上,因此还要到租船办公室找船,走到那个破房子门口,看见一大堆闲人,在吃chat,嚼花生米。我们等着卖船票的老头来,佐伊还遇到一个上次见到的埃塞朋友,高兴地拥抱叙旧。

就在这个时候,马路边来了一辆车,本。。。。从车里面出来了。。。。

那些闲人多数都认识他,本和他们一一握手撞肩膀,然后径直朝我走过来,神情特别严肃。他说你是要坐船吧,我带你去。我说本,原谅我不告而别,你看到我的信了吗?

本好像根本没有在听我说,又说走吧,我带你去坐船。

我说好啊,不过我现在和他们四个一起来了,所以我们也要一起坐船,你能带我们一起去吗?

本这时候爆发了,说我不带他们,他们是什么东西,我不认识他们。

佐伊从地上站起来,说为什么我们给你打了那么多次电话你都不接?Nana想早点走你也不理。

本让佐伊闭嘴,然后说了骂人话。丹尼尔这时候跑过来,把老婆拉走了,和卡洛一起对着本吵架。曼布拉图也用埃塞话和他吵。

本先是把曼布拉图骂了一顿,大意说他是汉奸。我听不懂,是曼布拉图后来告诉我们的。本又把卡洛和丹尼尔骂了一顿,最后转向我。

他说你是种族主义者,judge people by their skin colors. 因为他们是白人所以你才和他们走,你不相信我。

我本来只是有点害怕,现在看他气势汹汹的,简直像马丁路德金,都什么年代了,还这样说,真让人生气。我说你简直胡说八道,如果我是种族主义者我为什么要来你们的国家,为什么要坐那么久你的车还和你聊天还夸你妹妹漂亮呀。是因为你的车太慢你不回复我们的电话,你还让我们滚,我不愿意在你的车上再耗时间了!

本的电话在这个关键时候响了,是Kelly。

Kelly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说给本的信里都写了,在路上的时间太长,我想坐飞机回去。你离的太远,不了解这里的情况。我回去再给你写信。

在我打电话的时候,他们还在吵架。

我对本说,你要是带我去坐船,就去买船票吧,反正一个人坐船和六个人都是同样的价钱,无论如何我要和他们一起坐。

本非常坚定地说,我不要他们也在船上,他们滚出去。

这时候坐在办公室门口的那些小伙伴就起来劝架了。

佐伊过来握着我的肩膀,说Nana,你要勇敢一点,不要害怕。他们都不是暴力的人,你要和本走也可以,我们坐另外的船。我说佐伊,算了,我不会和本走的,他太愤怒了。

我告诉了本,本就开车离开了。不知道他这一去,是金卡还是亚地斯亚贝巴。

那些门口的人给我吃他们的花生米和chat,问我怎么回事。我问其中的一个,为什么本会知道我们在这里?是不是你们告诉他的?

有一个人就说,我们都是本的朋友。。。。。。

直到卖船票的来了,卡洛他们又去国家公园办公室买了门票,我们就搭上摩的,去坐船了。

湖水特别宁静,一望无际的湖面上,只有我们这一只小船。船夫开了很久,把引擎关掉以后,湖面安静得都能听到呼吸的声音。

慢 慢我们离芦苇塘越来越近,看到了上面大群的水鸟,湖面上不时钻出河马的头和巨大的鳄鱼。那个时候我们什么烦恼都没有了,早就把和本吵架的事忘光。河马的大 鼻孔露在水面上,显得特别笨拙可爱,水鸟也在安静地散步。只有鳄鱼不禁惊吓,只要船夫用杆子去杵它们,鳄鱼就会大一个大大的喷嚏。

这完完全全是他们的世界,人类作为入侵者,只有礼貌地做客。

等 我们几个可以小声说话的时候,丹尼尔就开始给他美丽的新娘拍照。佐伊把她美丽的金发披散下来,她的眉毛长长的,眼睛眯起来,在湖面上看起来像是指环王里那 个精灵族的仙女。丹尼尔说他们的婚礼是在父亲的葡萄园里,所有的朋友都在帮忙打扮庄园,他们自己做了白色的婚纱,因此也有很多浪漫的照片,回去的时候要发 给我。我说,让我给你们的蜜月拍些照片吧,在这么美的地方,佐伊说是啊Nana,给我们照一点,蜜月应该有很多照片的。于是他们就在我的面前长吻起来,开 始是为了摆姿势,后来就难舍难分了,快门声对他们都没有丝毫影响。

后来嘛,看他们实在不愿意分开,我就给他们拍视频了。。。。

我的征途不是星辰大海————逃跑计划

Oct 20th, 2014 Posted in 生活记录 | 22 comments »

夜晚来临的时候,我们五个在院子里商量明天回Arba Minch的事,然后给本打电话。他在一个很吵的地方,说马上回电话,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我们在月光下从埃塞部落聊到了各国见闻,历史风云,眼看八国联军就要进北京了,一个多小时已然过去。期间又给本打了几十次电话,他再也没接过。

大家一致认为本在酒吧或者夜总会里喝醉了。于是卡洛给他发短信,说每人付给他小公共一倍的价钱搭他的车,Nana问他是否可以早上五点半走。

本回复得很简单,说钱太少了,他也不要那么早走。我有点生气,说车是我租的,给他额外的钱他居然还那么贪心。卡洛他们也很不好意思,对我说,要不然你等着本,我们坐小公共走吧。

我思考了大约有一分钟的时间,忽然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于是对他们说:

既然本不愿意拉你们,那我也不坐他的车了,和你们一起坐小公共走。

想想这些天坐他慢慢腾腾老爷车,一路上听那个女歌手,一边和牛羊驴马鸡们斗智斗勇,明天终于可以坐上小公共,立刻觉得,矮马!终于解脱了。

这 时旁边四个人同时露出关切的表情,觉得我是不是被本气坏了,脑子糊涂了。卡洛问我坐没坐过小公共,我说没有,但是见本的妹妹坐过。他说那你知道里面是什么 样的对吧。我说当然咯。。。心里说,我还帮人吆喝过,人大一块中关村两块颐和园三块,内熟儿你们还没见过小公共呢。。。

佐伊说,Nana你愿意和我们一起走我们当然很高兴,但我们是坐小公共来的,所以不知道你能不能坐那样的车。

我说,你们不用担心,卡洛就请告诉本,我不坐他的车,决定和你们一起走,他明天不用来了,让Kelly退钱给我就好。

卡洛就这样发了短信给本,大家各自回屋睡觉,约好五点半在院子里集合。

后来我在房间外面听到有人砸门,还一边叫我的名字,吓得爬到蚊帐里头钻到枕头底下,半天不敢动,等到人影走了,我抱着书包跑出去向佐伊他们求援。

到了他们房间才知道,敲门的是卡洛,他来告诉我本回短信骂了我们一顿,让我们滚出去。

这下我更是吓得半晚上都没睡着,半夜四点多就醒了,我给本写了一封信,告诉他我不想再花费两天的时间在路上,所以就决定坐小公共走了。把信放在床上,我起来站在院子里,看到满天的星星,稍觉安慰,等到他们的光芒褪去,我就在路上了。

赤道的九月,五点半天还是黑的。我们五个人提着东西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走。

汽车站很近,院子里已经人声鼎沸,到Arba Minch的车拥挤到没有位子,我们只好投向中转车。

埃塞国的同志们为了表达对外国人的深情厚谊,勒索了我们一倍的价钱。虽说不幸的倒霉蛋各有各的不幸,但天下黑车都是一模一样的黑。

那个小公共和北京小公共一样大,可比北京的挤多了。我坐在车厢正中间的一块木板上。前后左右还有二十三个人。

要 开车的时候,面对我的人下车了,摩托车运来一个断了腿的埃塞同志占了那个位子,估计他是要去Konso看骨科的,顺便换药拆石膏,所以腿不能弯,直直地伸 到了售票员的腿低下。售票员腿低下还有另外三个人的腿。右边的椅子都被拆掉了,换上了各种板凳。所有人的行李都在车顶上。车里的人在售票员的指挥下坐定, 车就开了。

正 好是清晨,售票员举着一根筷子粗的小木棍,开始坐在我的旁边刷牙。他长得很想Pedro Martinez,害我一直盯着他看。他把小木棍整齐的断面,戳在牙面上,上上下下一直打磨了一路,直到小木棍的断面纤维全部炸开,成了一把破牙刷的样 子。他就这样在开门关门收钱的间隙,刷了两个小时。

小公共的特点就是随时可以上下,所以出发没多久,路边有人招手,车就停下来,路边上来一百多只活鸡和两个乘客,售票员把这些活鸡全部绑在车顶上,车开起来,一些鸡从车左边滑下来,正好落在佐伊的窗外。

佐伊正在打盹,丹尼尔摇醒她,她本来靠在车窗上,一睁眼,和鸡就打了个照面,大眼瞪小眼。他们相隔只有两寸,那些花花绿绿的鸡正吊在窗外静静地看着她。佐伊转过来投靠丹尼尔,但发现丹尼尔怀抱中已经多了一个睡得东倒西歪的埃塞男孩。丹尼尔在张着双臂拿着书读。

车厢里不仅鼾声四起,而且随着气温上升,各种味道都泛上来了。我后面的女孩大概晕车,她让售票员停下,急忙出去在路边吐了起来。

就这样坐了三个多小时,但是感觉比本的车要快多了。时间就在人上车,人下车,鸡上车,鸡下车中过去了,大家都很忙碌,因此也不觉得漫长。

再 坐上第二段车的时候,我就幸运地升级到司机旁边去坐了,正好面对着司机挂在反光镜上的耶稣像。为了感谢那个副驾驶同意我坐过去,我给了他一条乐之饼干。他 可高兴了,用手比比画画,立刻把我的包都卸下去放在他的脚上。这一段路上的车多了一些,司机负责超车,副驾驶负责和被超的车交流感情,他甚至可以把饼干从 车窗塞给那个车的司机,结果那个车的司机就为了更多的饼干又来超我们的车。

因为开得快,我也高兴起来,在前面坐着,视线良好,而且没有怪味。司机听的音乐都让我觉得好听多了,这段路一个多小时就到了目的地。

现在的时间还不到十二点,本肯定早已看到了我的信,因为Kelly已经给卡洛的手机打了电话找我,而我现在根本不想和他说什么。只是默默感慨,这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我顽固地给本听逃跑计划,算不算告诉过他我要跑了呢?

我的征途不是星辰大海————割礼习俗

Oct 18th, 2014 Posted in 生活记录 | 8 comments »

从莫西族村子回去的路上,一车人都很沉默,好像被那些族人的强大气场震住了。本的车也因为下坡而开得快了一点。

我把半下午的时间都耗费在金卡博物馆里,本来没有期望值,博物馆也非常简陋,但是里面贴了一墙各个部落的人物访谈,看过之后,对这些部落,我除了惊叹不知道如何形容,居然有人可以如此花样翻新地处置女性身体,话说我们中国人裹个三寸金莲真的不算什么。

大字报上有很多访问对话,不仅仅是hamer族要以鞭打女性表忠孝两全,Kara族的女人成年以后,也要拔掉前面的下牙,显示勇敢和牺牲。被访问的一个女孩不愿意拔牙,她说太疼了,同伴嘲笑她,她于是开始思考,“我有什么好怕的?会死吗?我忍得了这个疼。。。所以我也去把牙拔了。。。”

Lago说,八头山羊被牵过来的时候,就是我们割礼的时候。以前割很大一部分,现在比以前少了一些,但还是非常多。割礼之后,我们会在家里躺两个月。不割是不行的,必须要这样,因为这是传统。你的奶奶,你的妈妈,每个女性都这样做了,如果有人告诉你“你不用割了!” 你会很不开心的,然后想:“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他们不给我做?我还是Hamer女人吗?”

当然,埃塞国给女人割礼的部落不止hamer一个,非洲也不仅仅埃塞国才有女性割礼,著名的沙漠之花华丽斯迪里来自索马里,她在五岁的时候被拉去做了切割,她姐姐不久前已经死于割礼旧俗。这个姑娘后来又被父亲以五头骆驼的价格,卖给了一个老头当老婆。

而全世界,也不仅仅只有非洲,才有人这样做。世卫组织统计,世界上被割去阴部的妇女有1.3亿。不知道这个数字是不是很夸张,全世界算上变性人不是才30多亿妇女吗?

我一个女朋友回来看了那些鞭打和伤疤的照片,评价说非洲绝对是SM的开山鼻祖,她说,太可怕了,不怕感染化脓死了?这是真的,在简陋的屋子里,肮脏的刀下做了那些让人毛骨悚然的手术,没有麻醉,用草灰止血。大概有30%的女人会罹患各种疾病,并且终生痛苦。

看完展览,我们几个外国人面面相觑,一脸尴尬。大家甚至都没有坐车,分头往回走。我绕道去了本的家喝咖啡,然后在夕阳下和萨布莱告别,到了旅馆旁边的网吧,方才觉得和所谓的文明世界有了一点点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