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吴哥(一)

昨天夜里做梦,梦见我回到那个地方。

地上都是潮湿而坚硬的粘土,踩上去,有一种厚重坚实的感觉,仿佛这片土地是巨人在沉睡一般,无声无息,很多年。空气应该是热的,密不透风,但在梦境里完全感觉不到。只记得躲在寺庙的阴影下,风反而清凉。

关于这一点,我记得很清楚。与事实相符。

我总是站在寺庙的阴影里,轻轻掀起帽沿,让风穿过头发的缝隙。

有人说在爱情过后的许多年,再回忆那段纠结的时光,记得的多是幸福。如果暹粒的土地,让人产生恍惚的幻觉,那现在我的记忆中,充满了幸福。其实,我没有离开暹粒很久。回到中国,我就病了起来,一直到今天。很多人问我是哪里出了问题,我说不清楚,也许是中暑,但回到北京,居然还出去大吃了几次饭才倒下。

有人坚持认为我爱上了吴哥,于是怀有了Vishnu的小孩子。我回来美国,看到印度邻居的车上摆了一个印度教的神明,Shiva的儿子,象神,人型,长鼻子。这实在太超现实了,算起来,游泳的概率更大一点。

在暹粒城里逛街,突然发现自己很喜欢大象,就在街上买了两只布偶,可爱,做的五颜六色的,鼻子向上翘起。每天跟着我的导游Nimol说,柬埔寨人相信,大象鼻子翘起来,是会带来好运的。另外一个得到好运的方式,就是让他们面向东方。另外一种会带来好运的动物是乌龟,我问他,乌龟是否也要面向东方?他不置可否的笑了。

暹粒的寺庙,都是向着东方的,除了吴哥窟。它面向西方。

所以蒋勋说,在周达观的《真腊风土记》里面,忠实于原文的译法,吴哥窟是翻译成吴哥墓的。因为众生死后,均前往西方乐土,墓地的门开往西方,就合情合理了。

伊壁鸠鲁说:“最可怕的恶是死,但死却与我们毫无关系,因为我们活着的时候,死亡还不存在;当死亡来到的时候,我们又已经不存在了。”

东方人对死亡,也可以很达观。寺庙与墓地的意义合体,精神与肉身先行合一。就像吴哥窟。

Nimol也是这样说的。导游有师长的威严,我倾向于相信他们。

我到暹粒的第一天,饭店就把Nimol分配给我了。Nimol不像其他导游那样眉飞色舞,他完全不会说中文,态度不冷不热的,但很客气。我的问题很多,他都尽量回答。有的时候也纠正我一些看法。比如,我常常会说Cambodian如何,他在第三天,终于对我说,我们都称呼自己为Khmer。我想了一会儿,可能类似中国人叫自己汉人,而不是华人吧。

真腊和高棉,乃至吉篾,都是古代的叫法。

吴哥这座城,走进去,就像走在一千年前的古代。它除了被风化,被侵蚀,除了残破不堪,其他一切存在,与千年前没有什么不同。一千年,放在地球年龄的框架里,只是Vishnu的一眨眼。

没有什么事是特别重要的,重要的是置身其间。

我第一个进去参观的寺庙,便是吴哥窟。它完全颠覆了我对寺庙的印象和想像。无论是佛堂还是教堂,都应该有宽阔的大厅,供养了神像让人景仰,不是么?料想有着广阔的护城河,有着精美绝伦浮雕的回廊,一重一重的大门,层层叠叠的基座,让人费力的攀爬,外表看起来宏伟壮丽的吴哥寺庙,其实只是一座一座小小的塔,中间摆放着代表生殖崇拜的阴阳合体,里面的空间勉强够两三个人转身,这样而已。

一座又一座的寺庙,仿佛连绵不绝的山,始终这样。

但吴哥没有让我厌倦,走到哪里都是精神百倍,充满好奇。我一个人旅行,没有同伴可以唠唠叨叨,心里的赞叹声音大概都会被寺庙和山河收去。他们也以美丽与丰富来回报我。我们默默的举杯,听见清脆的声响,遥相祝愿。

总有人问我为什么喜欢这样的地方。为什么一个人走。我答出来的总是不令发问者满意,大家在心里装满狐疑,猜测各种艳遇发生的机会及我应对的方式。其实,旅行可以非常的随机和无意义,我不赋予它任何期望。如此一来,手脚先于头脑的各种思考抵达,边走边唱。

我心目中的所谓意义,大概就是这样的。

待续。

二零一一年 九月 十一日

This entry was posted on 星期六, 09月 17th, 2011 at 7:22 pm and is filed under 生活记录. You can follow any responses to this entry through the RSS 2.0 feed. Both comments and pings are currently closed.

24 Responses to “走进吴哥(一)”

  1. 欣燃 说到:

    原來那幾天你是不舒服,,現在好了么?
    Nana保重!

  2. Red Sox 说到:

    写这一篇的感觉,和写饭局和张北很不同哦。感觉你真的是爱上吴哥了啊,很有感情的,是因为蒋勋更多一些,还是因为吴哥窟本身呢。看来我需要去了解一下Vishno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或者一个神了,呵呵。

    这第一篇只写了走进吴哥的感觉,等着下一篇看看走进吴哥的所见所闻。

  3. grass 说到:

    回想吴哥,感受如下–

    1、大汗淋漓,脚累到快抽筋,回来后跟每个人说,要去吴哥乘年轻;
    2、古代高棉人真是太有钱太有追求了;
    3、现在柬埔寨人太可怜了。

    • Nana 说到:

      小草,只有这么几条吗?

      1,完全同意,我也累的快死了。不过,即使我更老了,还是要去的。
      2,对于有信仰的民族和人来说,这一切都是自觉自愿的奉献。
      3,这个。。。不好说。心灵满足是没有客观标准的。一切以自身主观的认同为标准吧。所谓的内部认可。

      • grass 说到:

        关于3,我想说的是,那里的人们不仅物质生活非常贫困,精神上,也曾经历过波尔布特和红色高棉。。。

  4. 普普通通 说到:

    希望续集的游记有诚意一点,浅显易懂一点,让俺读起来不会那么吃力一点。

  5. ARNEW 说到:

    姐真是个文青啊!

    象神叫Ganesh(迦内什),原来分管知识和智慧,又因为他是商人和旅行者的保护神,因此今天更多是被功利的人们当成财神来供奉。可以说是文曲星和赵公明的合体。

    俺们的游记没能写完,中间有个关于乌龟的段子,有时间应该把它记下来。现在嘛,就搬个小板凳儿看纳纳姐的游记。

    • Nana 说到:

      arnew,怪不得,我那邻居就是个财迷。
      给我发你写的看看咯。还是贴在什么地方我错过了?

      • 说到:

        还有,应该是Vishnu。Ganesh也叫Ganapathi。赫赫。

        好看好看,继续继续!我也是想去吴哥很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

        • Nana 说到:

          琪,谢谢,指正的对,我改过来了。
          还没有开始看相关的资料,要学习过了再继续了。

          值得一去,去了才知道错过会后悔的。:)

  6. Fei 说到:

    期待下文, 祝你早日康复,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包括写字和看神庙!

    • Nana 说到:

      我努力我努力,我恢复游泳训练了!

      • Fei 说到:

        坚持下来你会发现它的益处的,最好开始要找老师指导因为技术性还是挺高的,这项运动。 掌握要领才会有更好的锻炼效果。 要是配合瑜伽就更理想了,尤其是对女性,更综合,平衡。

  7. rummma 说到:

    木图木真相,但文字已经够好。:)

  8. 黄潜艇 说到:

    要保重。回国奔波劳累,身体机能有些透支,累病了吧。休息好就会慢慢恢复,积蓄能量等着下次回国继续,呵呵。
    写的游记我看不懂,就希望配点图,读图时代读图时代,哈哈。

    • Nana 说到:

      喔,阿黄啊,图实在太多了,配不过来。我贴picasa好了,你能看picasa吗?

  9. 朗玛 说到:

    NANA,我也买了大象哦,呵呵
    吴哥,确实不像其他宗教的殿堂,虽然宏伟,却又回转纵深,必要手脚并用,才可达至庙堂之央,每上一个一个阶梯,就感觉走向天国之路,离神又近了一步,每一个塔,都有其所代表的恭奉,现仅余下的七灵八落,或只有身没有头,甚只有一双踏在奉台上的双脚。回廊处,塔里,地方实在很小,我喜欢静静地坐着,看着外面远处的树林,和日光。图片,我也很想看,能给我发邮件告诉我PICASA吗?这次去,图拍得不算很满意,自检中。

    • Nana 说到:

      郎玛,谢谢。我想说的就是,去过吴哥,我们再分享这些感觉,是多么的美妙。我也不知道我会喜欢那里,就急忙跑去了,好像大梦一场。回来以后,发现很多人喜欢那里,真是很高兴。
      那种心思恍惚的感觉,就是我曾经有的,所以即使生病也要把它记下来的。我这些天忙,就没时间继续写了。也许随便写写就算了。隔时间太长,就会更不真切了。
      你要是写过,也给我看看啦!

  10. 朗玛 说到:

    BTW,刚刚上了TTT课,讲师说到,要有开场白,NANA,你这个吴哥的开场白,实在是太好啦,很很很喜欢:D ,那就是我再踏上这片土地的感觉啊,感谢你,又让我重游了一次,你都写到二,三了,我才开始看的一,努力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