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小记
我回中国不久,就去了重庆。
走前好几个人都在恐吓我,重庆可是中国著名的火炉,这几天一直都四十多度,不小心摔一跤就会引发三度烧伤。我在凉快的地方待的久了,都快忘记热是什么感觉,想想暖和点也不错,再说,去了怕热可以不出门嘛。
我是在香港台湾的炎夏里生活过的人,前年最热的时候还去了柬埔寨,八月吴哥窟的烈日,已成了过眼云烟,那种热度在记忆中已经稀薄。到了重庆才发觉,一切云烟都是烤烟,伴随着浓重的垃圾腐败味道,万马奔腾地涌来。重庆真是热到令人窒息。
之前去过中国最西部的城市,是湖南长沙。重庆有王立军有薄熙来,曾经有樊奇杭,它的精神太神秘太热烈太不可思议了。我向往。
对这座城市外貌的印象,浓缩在贾樟柯的《三峡好人》里,隔着烟波浩渺的长江,在高楼脚手架的背影间行走的两个人,一丁点大小,在镜头中长久的站立。
那些高楼现在密密麻麻的,连成了片,还有更多的高楼等待着拔地而起。每一个小小的窗户背后都会住上人吧。小时候知道四川人占了中国人的十分之一,世界的五十分之一。现在每一百五十个地球人里,就有一个重庆人,每个中国人都认识好几个重庆人,而重庆只是宇宙中的一个城市而已。
这座城整天都是雾濛濛的,路过长江和嘉陵江,对岸显得迷茫而遥远。太阳和北京一样终日昏黄。在北京就是尘土,重庆则是水蒸气。所以重庆的姑娘都显得很好看,皮肤非常白皙粉嫩,吹弹得破,我见犹怜。如果再有一双杏核眼,那就我哥见忧怜。
人总说哪里哪里的女孩张口,一说话就是什么什么味。重庆女孩说话,就是火锅味的,浓重而热辣,我能听懂的部分,都很好听。可也有时候人家在对我说话,我只顾着听,毫无反应,那就是没听懂。作为一个北京人,这点十分惭愧,什么方言素养都没有,不能像和菜头,精通十门汉语。
后来我就努力学,方言就是一腔调,二用词嘛。看在我努力的份上,大家也努力嘲笑我,以这种方式督促我进步。
《疯狂的石头》好像是用重庆话拍的,可我现在只记得那句顶你个肺。电影里过江的索道拍的很壮观,在南滨路上,我看到了缆车从对岸飞来,心情还有点激动来着。
南滨路很整齐好看,可以作为重庆的长安街。爬到山上一棵树,看见重庆夜景,隔着江水,确实有点像香港,但是更像曼哈顿,反正夜晚遮盖了一切,江水隔开了一切,就像女孩一样,距离以及合适的光线都产生美。
这样的好印象持续了好久,以至于重庆的缺点都显得微不足道。离开几天后,还留在印象中的,就是重庆人的铺张。
重庆人在餐厅宴请宾客,往往从午餐开始持续到晚上,连吃两顿。午餐的菜有二十道,汤汤水水,叠成三四层的盘子,晚餐还能有十五道菜,再叠成两层,浪费惊人,大部分菜最多吃了一半。我很好奇,问大家这些菜剩下怎么办,他们说,都会带回去。可宴会结束的时候,服务员只会拿来几个小塑料袋,食物往里面一倒,乱成一锅粥。把这样难看的菜带回家也不会吃的吧。不知道什么样的菜会被带走,反正大部分的菜都被扔掉了。想起来在美国,见到有美国姑娘吃小火锅,只剩下小小一团粉丝,都要拿个盒装回去。重庆人的浪费让人印象深刻。
两餐中间,宾客就聊天,吃瓜子,扔的满地垃圾,有的人打麻将,有的玩诈金花。这真是一种厉害的赌博,一把输赢几百元上下,我旁边观战了一会儿,想起来小时候玩的“说瞎话”。婚礼的红包不过数百,但诈金花一下午就可以输五千,回家怎么和老婆交待呢?真让人着急。
让老婆使劲揍一顿好了。
laop说成都男人都好脾气,我看重庆男人的脾气更好,揍一顿也不哭不闹,下次再去赌。
在重庆吃到最美味的一餐,是家宴。一桌子菜,十冷十热,小到连一只鸡脚都是自己卤的。作者可是顶有名的特级厨师!我问了他,你这样的选手,去一般的餐厅吃饭会不会觉得好无聊,他笑笑,回复了我一句重庆话,我没有听懂。
要说最有名的食物,我也吃了德庄也吃了老火锅,冷气不够强,这点很致命,热到毫无胃口。别的倒都是优点。
重庆有名的地方我也都去了,洪崖洞,大礼堂,朝天门和解放碑。还有相当于南锣鼓巷的瓷器口,走到尽头,是滔滔的江水,能看到高高低低的吊脚楼,是山城特别的景致。据说那里夏天的水都会涨很高,淹掉几层房子,等到水退了,再重新装修开业。年年如此。
也不知道这涨水是不是三峡的缘故。我认识的很多人都去过三峡,问好几个重庆人,居然一个都没有去过。我们外地人,比他们还关心三峡,也许我们关心的不是环境,只是政治。
回来后的第二天,听新闻里说重庆下了暴雨,涨水了,说重庆又热了。天哪,难道我在的时候还不够热吗?去了好几天,记得每天都在为了找凉快的地方,冰的食物而奔波。终于找到那家叫鲜芋仙的芋圆店,又因为冷气太凉而待不下去,转而汇入三峡广场的人流之中。
我从没在这么热的晚上,看到这么多的人。那些人居然还在吃更热辣的凉粉。
重庆到处都是卖凉粉的,解放碑有条好食街,两边有很多小吃店。道旁每棵树四周是一圈长凳,坐满了吃凉粉的姑娘。我坐在长凳上面喝冰水,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面前半米,就是一只很大的垃圾桶,里面扔了很多吃过的凉粉纸杯。一个衣衫不算褴褛的人走过来,在垃圾桶里面翻,每找到没吃完的纸杯,就拿起来继续吃,都翻过一遍,他就走了。另一个这样的人又过来翻,一会儿功夫,来了四个。凉粉剩下的汤水太咸,他们就会翻些剩下几口的饮料杯,把底下的水再喝掉,用人家用过的吸管。如果这杯饮料是浓稠的绿豆沙,他们还会把覆盖在杯子口的塑料纸撕下来,仰头把最后几毫升绿豆沙倒进嘴里,然后抹抹,若无其事的走开。
Joey和嘟嘟坐在我旁边,看到这一幕都呆住了,问我他们为什么要在垃圾桶里面找东西吃。嘟嘟拿着手里剩下的大半杯果汁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不愿意对着别人一直看,就低下头问嘟嘟,如果你不要再喝了,就把这个果汁送去给那个叔叔好吗?
嘟嘟站起来,慢慢走过去,把果汁高高地举起来。那个叔叔看到,接过来,仔细地看了看嘟嘟,又看了看杯子,什么表情也没有,什么话也没有说。
天津有劝业场,成都有春熙路,北京有王府井,上海有南京路,重庆有解放碑。重庆人爱说不摆了,就是指解放碑的钟,现在果然不摆了,因为换上了劳力士。
劳力士下面,总会有流浪汉,有乞丐。全世界都一样。吃别人剩下来的食物,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在重庆拍了好多照片,唯独没有拍这一幕。
有的时候,按快门也是很艰难的一件事。
。
你太了不起了,居然还带俩娃啊。
timmy,除了天气太热,食物太辣,别的还是可以的。。。
出差去过一次重庆,呆了三天,每天早上都去小馆子吃碗面,非常喜欢。而晚上,才有时间去了解这个城市。在一个晚上被重庆姑娘带着去了一棵树,坐了过江缆车,晚上走在重庆的小街里,感觉整个城市都是火锅味儿。
人间差异,不胜唏嘘。
看看,你吃的可能是小面,重庆任何一个小馆子都做的挺好吃的。
晚上的城市和白天是两个,好像换了一个人,香港特别有这个感觉。晚上看景,就有浮华和迷离的感觉,白天看的都是匆忙的行人,在大夏天穿着西装汗流浃背的年轻人。
阿姐,作为一个重庆人看一个北京人第一次去重庆的各种感受,心情是比较复杂的,这个城市再繁华或者破败,对我来说,就是三个字:不摆了。非要四个字:安逸惨了。。。我必须承认,好多人和事物以及情绪什么的,我会有一种强烈的贫瘠感。用语言,图像,文字,都达不到啊。。。表达太无力了。:)))
重庆和重庆人都是辣么滴热情似火,嘎嘎。。。。
再多说点,重庆对我来说,熟悉和陌生交织,因为我已经走开很多年了。可我那些千丝万缕的亲戚朋友同学啥啥的全都红红火火的生活在这里。两江要挟,雾蒙蒙,水蒸气笼罩的每一天,淋漓尽致哇。。。。我爱它爱到骨头里,不管你信不信。嘿嘿。。。
小宝,我信,我信。重庆妹子热辣是热辣,但比你要温柔一点。。。。
我了解这个城市太少了,真希望在天气凉快的时候能够再去。但好像缺少这种可能性。
啊。。。你要不要这么直白嘛,哼。。。反正落雨,说的我好忧桑。噗~~~~~~~
那丸子好吃么?怎么做的
那里每一道菜都好吃,除了鱼香肉丝,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做的。。。
看这大火锅,辣不辣呀。
一寸深的红油啊,你说辣不辣,麻不麻。
我都用水涮过才敢吃。。。
很想去走走,但看到那火锅,对于我这些南方人来说真是比较头痛,过了顿既上火。
重庆有很多食物还是不辣的,而且,除了食物还有很多别的东西。常有人在网上说一生必去的多少个地方,我倒觉得,这个名单里,不应该仅仅是美景。对吧?
重庆的风格很复杂,短期游重庆和住那里的感受可能是完全两码事。
说到那个捡东西吃,想起90年代我初到深圳时,看见一妇女抱着大约1岁多的娃在建设路-深圳当时的市中心了-翻垃圾桶找饭吃,我当时真的是惊呆了,犹豫再三觉得不好贸然跑上去做出给人家钱之类的行为,回到办公室和同事一说,他们都笑我傻,说这是老把戏了,实际上他们摆一快餐在垃圾桶里拿着吃,就等你看不下去上去给她钱,电视报纸报道很多次类似的事…
我相信他们不是编世故故事来消遣我,但直至现在我依然无法想想这位被看成是骗子的妇女是怎么想出这么个讨钱法子的—-她甚至看都不看路人,这种讨钱的方法得是对人性有多么深刻的认识才能想出来!完全不可想象!
我的意思并非说这类人都是骗子,只是中国有时太多的事让人真的不知道该如何下判断,大多时候见多了阴暗,心理麻木了,厌倦了,给这些人全部贴上骗子标签了事,至少减轻了心理上的不安。
另 图片里那火锅NANA吃了么,这种火锅其实麻味比辣味更重,重庆潮气重,所以重庆菜里花椒的用量那是别处少见的。
再 老火锅的意思是…
看了你的回复,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写了峨眉山的事,供你以后参考。
那个火锅挺好吃的,不是疯狂辣,也确实是麻的。老火锅就是下面会长胖解释的那样吧。
不知现在什么情况。记得从前都是这么一锅汤,不洗锅,不换汤,食客们来来往往,从早涮到晚的,一般人还不愿意早去,觉得晚一点儿去,那个汤才有味道呢。
重庆的夜景是小时最深刻的印象。还有,小时候的长江和嘉陵江水并非黄色的,江水里经常打上来味道很好的鱼。94年去重庆,长江已是绝对的黄河,又很多年过去了,现在去,怕是认不得路了。
忘了你这个重庆妹子。当年我虽没去过四川,成都话和重庆话我都能分清!简单说,成都话是soprano,重庆话就是bass,哈哈,慢慢想起一些故事。
胖,有人说那个是百年老汤的,但我觉得不太可能,一百年,得多脏啊。。。你说的当天的我倒相信,他们后来变成了地沟油。。。
如果你很多年没去,肯定是不认得了。就连海淀的路,都难以辨认了呢。
恭喜纳纳重庆之行一偿心愿。四川是我人生之旅的一个盲点,到现在还没有去成,尽管我曾经有一千个该去的理由。
离它最近的一次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我从兰州开小差东行天水宝鸡往南到了甘肃武都,如果再往南九十公里就是九寨沟,到底我没有去了,从武都匆匆返回北京。可能一个人独自旅行太悲剧了,那时候交通也不发达,现在想想六十迈一小时都不到嘛。
靠边,你去过新疆和西藏,现在可以笑傲江湖了。
重庆现在已经不属于四川了,车牌都是渝,你再去成都和重庆,就是两个省市了。
小时候父母两地,我于是也总是在成都重庆北京三地间跑来跑去。那时从重庆到北京,坐火车要坐整整两天两夜。还记得我的口音总是在北京话和四川话之间来回地改变,很辛苦,每次总需要大概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在那段改变口音的时间里,往往会被笑话。还记得初到北京,分不清北京的“北”和白糖的“白”,所以常常管北京叫“白京”。
啊啊啊原来是你。我们小时候有笑话讲本地老师普通话不灵,教小朋友们“北京”发音是这样的:
bo-ai(2) bai(3), be(2)京的bai(3),
原来老师讲的是川普啊,你听明白了吗?
我高中的英语老师非常负责,她不敢给我们读英语,每次早读的时候那个大喇叭录音机放人民教育出版社的磁带,说她发音套糟糕就不要误人子弟了!
忘了提一句,不知道为啥这里的重庆妹子都不指出,顶你个肺,那是一句非常粗鄙的广东话,估计知道原意的话很多人就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靠边,那个电影我看过的好不好,就这句广东话印象深刻,重庆话都不记得鸟。。。
再说,不是母语,骂人话是无感的。
知道知道,你们博士蹲的知识分子,当然要看疯狂的石头,还要讲这是个向两杆大烟枪致敬的电影,两杆大烟枪啊,no no那是洋文,你不懂的:)
我只是想说,我跟着一对博士蹲来的知识分子,蹭看了不少电影,上面两部就是。他们家攒了近万部中外原版DVD,后来出了蓝光,真不知道情何以堪。
是的是的,不是母语岂止骂人无感,我的第一份工作是个小公司大家很亲热,我的老板一听我说话就乐不可支,我莫名其妙。有天他跟我说你说话特别象施瓦辛格,我自己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中国人吃饭浪费,尤其是请客浪费,这似乎是通病,就看各地的人浪费到什么程度。每每参加到这样的场合,我就为那些根本不可能吃完的菜心痛,而且,那些东西也不好打包的,打包了回去也不好吃,打包所花掉的饭盒本来也是一种浪费啊!这种面子,恨不得去扒了主人的下来,撑啥?所以自己在外面吃饭,一定是N-1,还问大盘不,不够再点吧,估计人家可能就会觉得我小气了,不过还必须是一意孤行,坚持到底。
BTW,这种川系的吃法,没法吃下去,自觉太脏了,受不了,也太辣了。记得我在四川玩,天天拉肚子,带去的和胃整肠丸整瓶都吃光光了,所以一点不羡慕火锅党
我后来问过为什么会这样叠盘子,有人说这样才是气派,必须要摆这么多才是有排场。第一,吃好的,多花点钱,第二,在好的环境吃,多花钱,这些我都理解也赞成,但是哗哗浪费,只能说明很多人的思维还停留在刚从饥饿年代走出来的时候,觉得吃一桌扔三桌是阔气的阶段。
在公司这条马路上时常能看到一个中年男人,破旧的军绿上衣,打了补丁又满是污渍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裤子,脚上踏个形状已经变得奇怪的塑胶凉鞋,不知道为啥总是戴着一个残旧的红色摩托车帽,一左一右用绳子连着的两个矿泉水瓶,或高或低的挂在脖子上,瓶子的颜色深黄发黑,骑着一个锈迹斑斑各种部件歪歪斜斜的自行车。他在中午和黄昏沿着附近的街道逐个翻看垃圾箱,看到有吃剩的盒饭,就挖出来吃,看到有吃剩的饮料,就装到脖子上的瓶子里,看到有能卖钱的易拉罐或者塑料瓶,就放到随身背着的一个蛇皮袋子里。他动作缓慢生硬,脸上没有任何生动的东西能让人记住。这就是拾荒者,他们通过拾荒获取食物,获取那一点点微薄的收入,其实没有那么复杂。虽然经常看到,同样的,自己从来也没法拍下他。
我们前年特意去了一次重庆,你去的这几个地方,也大都去过,坐过他们的公车,坐过船,坐过轻轨,最后一天如愿坐了一次缆车。重庆的解放碑,高楼鳞次节比,看上去就是一个曼哈顿,但就是江边,离解放碑不远处也有一个十八楼,老旧的房子几欲坍塌,街道以及房子和房子隔带中间,全是垃圾,五月份过去都臭不可闻,就在这一大片塞满垃圾老城区的街边,一排一排的麻将桌,喧闹声跟古战场似的。
啧啧,逛的地方比我都多。不过我更喜欢一家叫做“麦香园”的火锅,喜欢他家的肥牛,还有。。。蛋炒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