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征途不是星辰大海——在路上
萨布莱一直坐在后座上,安静到难以察觉。本只说萨布莱要搭车去金卡,因为我们也会去那里。
我在首都搞不清东南西北,但知道要去的地方在南方。我事先做了功课,知道埃塞俄比亚分成几个部分,北方的拉里贝拉有岩石教堂,各种世界遗产和人文古迹。在这个国家发现了最早的直立行走的人类骨头。东部接壤索马里,南部临近肯尼亚。有东非大裂谷,有奇幻的地貌,独特的非洲野生动物,有原始部落。
其实此行非洲,是为了到加纳看女朋友,去年就约好的。我之前问她,除了加纳,如果选一个非洲地方去,你推荐哪里。她说埃塞吧,有这些这些这些这些。她说的所有这些,我最想去的,是原始部落。风景可以恒久不变,但那些以原始方式生活的人,在现代文明的侵袭中,逐渐消失。
出城的路非常拥挤,行人车辆和动物都堆在一起。眼看前方出现了一匹马,一动不动地横跨着两边车道,然后又是一匹,又是两匹,在马路上次第排开。我很惊奇,问本为什么马路上有这么多马。他不置可否,只说马也可以走,一副你怎么没见过马啊的神情。在这个国家,有无数的牲畜在路上走。乡村的道路是给动物和人准备的。
路上会出现大群的马牛羊,鸡狗猪,数量多到。。。数不清。我请教了本关于数羊的难题,这么多移动的牲畜,怎么知道他们在太阳落山后,回到家里有没有丢,有没有被人偷走杀了吃肉呢。本说,放羊的人,他们认得自己的羊,不会丢的。我表示不相信,埃塞的同志们一个个看起来都糊里巴涂的。丢了却永远不知道,肯定也是一种幸福。
牛羊们一边走,一边随地大小便,不过路上倒没有气味熏天。驴子是人的交通和运输工具,牠们的背上有各种各样的东西,在烈日下一步一步,汗滴禾下土。
城外的路笔直地通向远方,可以看到白云脚下,远处的青山,和红色的土地,土地上覆盖着香蕉树。很多树已经被砍掉,剩下一个光杆,本说,那些香蕉树,每年会再 长出来,它们迅速地长成一棵大树,就像从来没被砍掉一样。那些牛羊,祖祖辈辈吃着土地上的青草,可还是瘦巴巴地,像埃塞人一样。
牛羊一排排地走过,马和驴夹杂其中。我问本,你们这里这么多驴子和马,怎么没看到骡子。本问我骡子是什么,我说就是驴子当妈,马当爸爸生的后代。他问我为什么那样也可以?我没好意思说那个非洲酋长的白羊生出小黑羊的笑话,只告诉他,这叫转基因。转基因是一个让人类断子绝孙的高级技术,还没有传播到你们这里,你还不知道吧,你看,骡子就不能生小孩。。。本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好像懂了。
我在从亚地斯亚贝巴来回金卡和途米的路上,看到了平生见过的最多的家畜。一队几十头羊,那是中型规模,也有几百的,或牛或羊,也有几头规模的,肯定是穷人。旁边都有年幼的王二小拿着藤条跟着,也有年老的王二小。
城边有一个牲畜市场,很多羊站在坡上,那些卖羊的人大喊大叫,声音非常严厉。待宰的羔羊挤在一起,就像锅里翻滚的红烧肉,牠们很快就会被剥皮和烹煮,被做成INJERA端上餐桌,然后变成人体的一部分。虽说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但伊好歹也转世为人了。
本是个慢性子,要不然就是车不好,开得很慢。还在路上不时地遇到牛羊,牛羊的性子比本还慢,使劲按喇叭都不走。牲畜密集的路段,每分钟都能见到牛羊占道。我问本,为什么路上会有这么多牛羊。他告诉我,每家都养。他们养这些牛羊,是为了家里的孩子长大,成家了就带走一些,好组织新的家庭,当嫁妆什么的。
不知道牛羊的平均寿命是多少,这些牛羊就是非洲的女儿红。我问本,贵国每家都生几个小孩?他说十几个吧。我吓了一跳,问他都能活吗?他说大部分都可以活下来。那平均一家有多少孩子呢?他说,十个。
十个。埃塞有一亿人口,任何家庭有了十做分母,都会变得贫穷。想想看,本来贵为万元户,一下子十个小孩,就变千元了,每个人成亲,还不够给买个xbox的。
我问本,你家有几个小孩,他说五个。我问他,Kelly也是吗?为什么Kelly和你的Last name不一样?他说不是。
我问本,如果你在路上撞死一头牛,要赔人家多少钱,他说一万埃塞钱吧。那些瘦巴巴的牛竟然值五百美元?一头羊呢?他说两千。两千埃塞钱也有一百美元了。那怎么看起来还那么穷呢?我那时候还对本的话一律深信不疑,因此特别惊讶。
后来我遇到一个中国女孩,告诉我埃塞人每家虽然都住那么破旧的草房子,可是非常有钱的,他们的牛羊卖掉,可以在北京买个大房子,埃塞人只是喜欢以这种方式生活而已。她说是她的导游告诉他们的,如此一来我更加相信埃塞人的富有了。直到本的车上来了本和他妹妹之外的,第三个埃塞俄比亚人,听到我和本在前座的对话,才私下告诉我,他都在胡说,不要相信。
这是后来的事了。
我们在等那些动物让路的时候,就在车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些。路边有很多王二小,只要看到我们的车,就会跳得老高,大喊highlander,highlander。本说这是一个矿泉水的牌子,后来就被当成了矿泉水的代称,小孩子们喊highlander,就是向你要那种喝剩下的瓶子。我没有那么多水瓶,所以就爬到后车厢找出了箱子里带来的糖果。如果实在被那些小孩纠缠不过,就给他们分几粒。那些小孩就会高兴地走了。他们每家人都用一种橘黄色的方塑料桶装水,从远方提了让驴子驮回家用。
那瓶子能有什么用,本说没什么,他们就是看到车过,觉得好玩,因此找理由搭讪。那些小孩眼睛很尖,隔很远就可以发现我们的车,有的从路边的破房子里窜出来,还有的从树上跳下来。我们每次停车,都会过来几个小孩,小手一伸,要东西吃,或者要我给他们拍照。这些孩子可以分辨哪些是观光客的车,哪些是本地人的车。也就是说,哪些车上的人会给他们糖果,哪些车上的人不会。
九四年有一个南非记者凯文卡特拍了《饥饿的苏丹》,一个瘦弱的女孩在路边,远处就是一只秃鹰等着她死后,吃她的肉。这张照片得到了当年的普利策奖,两个月后,凯文在车中用一氧化碳自杀。虽然他的死有很多原因,但调查死因剑指舆论批评他的残酷无情,没有去救孩子,而只赶走了秃鹰。
如果批评他的那些人来过埃塞俄比亚的乡下,那他们就会明白,在这个国家粮食短缺的时候,《饥饿的苏丹》那种照片实在是太容易拍到了。和现在相比,那些饥荒时代的孩子只是更加瘦弱,奄奄一息。现在的孩子食物也没有那么充足,但他们就是在路边生活的人类,鸟类和牲畜时刻围绕在他们的身边。他们脸上身上都有很多苍蝇,他们被蚊子咬了,却毫无知觉。他们如果趴在路边,有一只秃鹰在身后,这在今天艳阳高照的埃塞俄比亚乡下,是非常平淡无奇的。区别只是,现在这些孩子,看到白皮肤的记者,会跳过来大喊,highlander,highlander.
我们在这条路上走了一整天,经过了很多在路边一蹦老高的孩子,他们有的时候翻跟头给我们看,有的时候滚着简陋的铁环跟着我们的车跑,还有的人开心的跳舞给我们看,即使是一个赶着驴车的孩子,也会远远地在车上翘起双脚,逗我们笑。我猜他们只是想和不一样的人说说话,表达一下友好。如果有东西吃和玩,当然更好,他们拿到了我的饼干和糖果,又笑嘻嘻地看着我们远去。他们中的很多人,衣服脏到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很多人都没有鞋,很多孩子,连一件衣服都没有穿。
我像那个南非记者一样,看看就走了。而且,可以确定的是,我不会被舆论谴责到想去死。
我和他们,如果没有来世,那一定是。。。后会无期。
NB!
努力撑开眼皮看啊!
这个系列写的看似平淡,却暗含一个又一个雷。
好吧,这星球上有些地方犹如另外一个时空和位面
我写的太慢了,等到部落出现,你就会发现。。。
最后一张党中央的,设计师盗来做泳裤了:)
啊,龙二,那个小孩是光着的,后来我想是不是网络对未成年人的图片有要求,就想加个什么东西挡起来,结果我只有picasa,没办法,就想,写个字挡上吧,本来想写个龜,结果picasa不让写中文,就只好写了个O,选了个最粗的字体,试了好几种颜色,终于发现,最黑的行。然后就是这样了。。。
好看。继续等看下面的故事。
后来有一些好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