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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征途不是星辰大海————分手在即

Oct 23rd, 2014 Posted in 生活记录 | 22 comments »

从湖边回旅馆的时候,天快黑了。我坐在院子里喝果汁,想把房间留给佐伊他们休息。佐伊和丹尼尔在路上一直努力省钱,如果不是我说愿意和他们分摊房间的费用,他们都要去换个便宜地方住了。眼看明天就要分手各奔东西,今天晚上大家都有点不愿意分开。

我们五个人来自四个国家三个大洲,在一个特别的地方偶遇,更以种种曲折的方式努力在一起,这种事完全落入萍水相逢的俗套。假如仅仅一男一女,有很大机会可以拍成另一部《日出之前》的埃塞版。即使现在这样,和擦肩而过相比,彼此也多了缘分。

其实,抛却我们搞不懂的那一维时间坐标,所有的事都是命中注定,缘分不过是熵增加的一个说辞,时间之箭永远向前。

后来我们在院子里说话,直到很晚很晚。每个人都知道,不管我们怎么样互相留地址电话,无论我如何答应佐伊一定会去巴黎找她,但今后五个人再遇到,这样坐在一起吃饭聊天的可能性,已经趋近于零了。

大家都想办法留住这最后的时光,卡洛找了服务员给我们五个拍照,照了很多张,没有一张能看的。天实在太黑了,打开闪光灯又都是红眼,大家对着难看的照片互相取笑了一番。想想我们五个人好像已经在山上合照过,就不再和红眼较劲。

就在这时候,本又出现了。。。

虽 说Arba Minch是个小城,但对于一个人来说,也足够大了。对本每次这种精确定位的本事,我还是啧啧称奇,好像我身上装了个Find my iPhone的app,被植入了lo-jack芯片。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们住在这里的,难道又有线报,还是一家一家旅馆打电话找的?

本说明天早上要送我去机场,我说已经约好了摩的,七点半来接我。我说本,我知道你可以一直找到我,但是我真的不想你那么麻烦,飞机很快到。回到亚地斯亚贝巴我就可以一个人了,不用担心。这样你就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不用再跟着我。

本说,亚地斯太大了,我不能保证一定能找到你,所以你到了机场以后,随便借一个出租车司机的电话,打这个号码给我。我一定去接你。

我说,本,你不要吓我,我的飞机一个多小时就到了,而你要那时候出现,岂不是现在就要出发?不要了不要了。你千万不要去接我,求求你,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这次见到本,我觉得他还是气呼呼的,但不再骂人了。佐伊他们也不再说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唠唠叨叨地反复劝说他不要再管我的事。

我坐在餐桌旁,本蹲在地上,这时候他站起来,只对我说了三个字,call me tomorrow. 就起身消失在夜色里了,像一个西部警察那样。

看着他的背影,我有点惆怅,知道自己不会再打电话给他,和他也是就此别过了。

夜已经很深,可旅馆的院子里越来越热闹,天空突然绽放了朵朵焰火。

原来这天晚上,是埃塞的除夕。

李克强总理访问埃塞的时候,爱说一句话,埃塞人民一年有十三个月的阳光。本曾经告诉我他们用古老的罗马历法,每年的前十二个月,每个月有三十天,而第十三个月,平年有五天,闰年有六天。

我来的第二天,就是埃塞国的十三月一号。所以我虽然才来了七天,但在埃塞国,已经是一个月过去了。

明天,就是新的一年。

我 们五个,在除夕夜的最后时刻告别,大家抱来抱去的,曼布拉图还有点害羞,我对他说,努力学习,将来到我们那里上学。轮到卡洛,我说来卡洛,我们像埃塞人打 招呼那样吧。卡洛就和我拉拉手,撞了下肩膀。我说,你看,意大利人打了两次埃塞俄比亚都惨败,现在我祝你和你的蜜蜂好运。。。

大家笑笑,就散了。

我的征途不是星辰大海————美丽的chamo湖

Oct 22nd, 2014 Posted in 生活记录 | 13 comments »

我们到了Arba Minch的公共汽车总站,强壮的卡洛扛起我的大包在前面大步流星,我们在后面一路小跑,到了一家叫观光客的饭店。那家饭店也有很漂亮的院子,院子里有wifi,只见我上国同胞在抱着iPad刷微博。

接下来的计划是入住,吃午餐,买机票,在Lake Chamo上坐游船。

是的,从Arba Minch到亚地斯亚贝巴是有飞机的,如果早知道,我肯定就坐飞机来了。不过,那样会错过一路风景,现在这样刚刚好。

卡洛带我们打了两辆摩的,去了只有地头蛇才能到达的神秘地方,吃水库鱼。这里的injera更像一卷脏抹布了,用邻居王阿姨的说法,就是王八肉色儿,水库鱼做出了炸油饼儿的效果。意大利人好歹也浓眉大眼的,连我们的匹萨都瞧不上,怎么爱吃这个东西呢,而且吃完了他的还能吃得下我的,我就只有借可乐浇愁的份了。

没有了本和他的破车,我们交通就基本靠摩的和走了。卡洛的蜜蜂在附近的乡下,所以他对这县城特别熟。但我可能拖了大家的后腿,不仅走不了那么快,看到街边摆摊的咖啡还要停下来喝,反正也没有太多的事要做,就混混呗。

几个埃塞人也在树荫下坐着打量我们,这个地方的午后,时间就像静止了一样。旁边的修鞋摊,和小时候我们在中国看到的一样,仿佛拍电影的布景。这种修鞋的摊子只在大城市里面才有,因为埃塞国的乡下人,几乎都不穿鞋。

我们要去湖上,因此还要到租船办公室找船,走到那个破房子门口,看见一大堆闲人,在吃chat,嚼花生米。我们等着卖船票的老头来,佐伊还遇到一个上次见到的埃塞朋友,高兴地拥抱叙旧。

就在这个时候,马路边来了一辆车,本。。。。从车里面出来了。。。。

那些闲人多数都认识他,本和他们一一握手撞肩膀,然后径直朝我走过来,神情特别严肃。他说你是要坐船吧,我带你去。我说本,原谅我不告而别,你看到我的信了吗?

本好像根本没有在听我说,又说走吧,我带你去坐船。

我说好啊,不过我现在和他们四个一起来了,所以我们也要一起坐船,你能带我们一起去吗?

本这时候爆发了,说我不带他们,他们是什么东西,我不认识他们。

佐伊从地上站起来,说为什么我们给你打了那么多次电话你都不接?Nana想早点走你也不理。

本让佐伊闭嘴,然后说了骂人话。丹尼尔这时候跑过来,把老婆拉走了,和卡洛一起对着本吵架。曼布拉图也用埃塞话和他吵。

本先是把曼布拉图骂了一顿,大意说他是汉奸。我听不懂,是曼布拉图后来告诉我们的。本又把卡洛和丹尼尔骂了一顿,最后转向我。

他说你是种族主义者,judge people by their skin colors. 因为他们是白人所以你才和他们走,你不相信我。

我本来只是有点害怕,现在看他气势汹汹的,简直像马丁路德金,都什么年代了,还这样说,真让人生气。我说你简直胡说八道,如果我是种族主义者我为什么要来你们的国家,为什么要坐那么久你的车还和你聊天还夸你妹妹漂亮呀。是因为你的车太慢你不回复我们的电话,你还让我们滚,我不愿意在你的车上再耗时间了!

本的电话在这个关键时候响了,是Kelly。

Kelly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说给本的信里都写了,在路上的时间太长,我想坐飞机回去。你离的太远,不了解这里的情况。我回去再给你写信。

在我打电话的时候,他们还在吵架。

我对本说,你要是带我去坐船,就去买船票吧,反正一个人坐船和六个人都是同样的价钱,无论如何我要和他们一起坐。

本非常坚定地说,我不要他们也在船上,他们滚出去。

这时候坐在办公室门口的那些小伙伴就起来劝架了。

佐伊过来握着我的肩膀,说Nana,你要勇敢一点,不要害怕。他们都不是暴力的人,你要和本走也可以,我们坐另外的船。我说佐伊,算了,我不会和本走的,他太愤怒了。

我告诉了本,本就开车离开了。不知道他这一去,是金卡还是亚地斯亚贝巴。

那些门口的人给我吃他们的花生米和chat,问我怎么回事。我问其中的一个,为什么本会知道我们在这里?是不是你们告诉他的?

有一个人就说,我们都是本的朋友。。。。。。

直到卖船票的来了,卡洛他们又去国家公园办公室买了门票,我们就搭上摩的,去坐船了。

湖水特别宁静,一望无际的湖面上,只有我们这一只小船。船夫开了很久,把引擎关掉以后,湖面安静得都能听到呼吸的声音。

慢 慢我们离芦苇塘越来越近,看到了上面大群的水鸟,湖面上不时钻出河马的头和巨大的鳄鱼。那个时候我们什么烦恼都没有了,早就把和本吵架的事忘光。河马的大 鼻孔露在水面上,显得特别笨拙可爱,水鸟也在安静地散步。只有鳄鱼不禁惊吓,只要船夫用杆子去杵它们,鳄鱼就会大一个大大的喷嚏。

这完完全全是他们的世界,人类作为入侵者,只有礼貌地做客。

等 我们几个可以小声说话的时候,丹尼尔就开始给他美丽的新娘拍照。佐伊把她美丽的金发披散下来,她的眉毛长长的,眼睛眯起来,在湖面上看起来像是指环王里那 个精灵族的仙女。丹尼尔说他们的婚礼是在父亲的葡萄园里,所有的朋友都在帮忙打扮庄园,他们自己做了白色的婚纱,因此也有很多浪漫的照片,回去的时候要发 给我。我说,让我给你们的蜜月拍些照片吧,在这么美的地方,佐伊说是啊Nana,给我们照一点,蜜月应该有很多照片的。于是他们就在我的面前长吻起来,开 始是为了摆姿势,后来就难舍难分了,快门声对他们都没有丝毫影响。

后来嘛,看他们实在不愿意分开,我就给他们拍视频了。。。。

我的征途不是星辰大海————逃跑计划

Oct 20th, 2014 Posted in 生活记录 | 22 comments »

夜晚来临的时候,我们五个在院子里商量明天回Arba Minch的事,然后给本打电话。他在一个很吵的地方,说马上回电话,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我们在月光下从埃塞部落聊到了各国见闻,历史风云,眼看八国联军就要进北京了,一个多小时已然过去。期间又给本打了几十次电话,他再也没接过。

大家一致认为本在酒吧或者夜总会里喝醉了。于是卡洛给他发短信,说每人付给他小公共一倍的价钱搭他的车,Nana问他是否可以早上五点半走。

本回复得很简单,说钱太少了,他也不要那么早走。我有点生气,说车是我租的,给他额外的钱他居然还那么贪心。卡洛他们也很不好意思,对我说,要不然你等着本,我们坐小公共走吧。

我思考了大约有一分钟的时间,忽然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于是对他们说:

既然本不愿意拉你们,那我也不坐他的车了,和你们一起坐小公共走。

想想这些天坐他慢慢腾腾老爷车,一路上听那个女歌手,一边和牛羊驴马鸡们斗智斗勇,明天终于可以坐上小公共,立刻觉得,矮马!终于解脱了。

这 时旁边四个人同时露出关切的表情,觉得我是不是被本气坏了,脑子糊涂了。卡洛问我坐没坐过小公共,我说没有,但是见本的妹妹坐过。他说那你知道里面是什么 样的对吧。我说当然咯。。。心里说,我还帮人吆喝过,人大一块中关村两块颐和园三块,内熟儿你们还没见过小公共呢。。。

佐伊说,Nana你愿意和我们一起走我们当然很高兴,但我们是坐小公共来的,所以不知道你能不能坐那样的车。

我说,你们不用担心,卡洛就请告诉本,我不坐他的车,决定和你们一起走,他明天不用来了,让Kelly退钱给我就好。

卡洛就这样发了短信给本,大家各自回屋睡觉,约好五点半在院子里集合。

后来我在房间外面听到有人砸门,还一边叫我的名字,吓得爬到蚊帐里头钻到枕头底下,半天不敢动,等到人影走了,我抱着书包跑出去向佐伊他们求援。

到了他们房间才知道,敲门的是卡洛,他来告诉我本回短信骂了我们一顿,让我们滚出去。

这下我更是吓得半晚上都没睡着,半夜四点多就醒了,我给本写了一封信,告诉他我不想再花费两天的时间在路上,所以就决定坐小公共走了。把信放在床上,我起来站在院子里,看到满天的星星,稍觉安慰,等到他们的光芒褪去,我就在路上了。

赤道的九月,五点半天还是黑的。我们五个人提着东西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走。

汽车站很近,院子里已经人声鼎沸,到Arba Minch的车拥挤到没有位子,我们只好投向中转车。

埃塞国的同志们为了表达对外国人的深情厚谊,勒索了我们一倍的价钱。虽说不幸的倒霉蛋各有各的不幸,但天下黑车都是一模一样的黑。

那个小公共和北京小公共一样大,可比北京的挤多了。我坐在车厢正中间的一块木板上。前后左右还有二十三个人。

要 开车的时候,面对我的人下车了,摩托车运来一个断了腿的埃塞同志占了那个位子,估计他是要去Konso看骨科的,顺便换药拆石膏,所以腿不能弯,直直地伸 到了售票员的腿低下。售票员腿低下还有另外三个人的腿。右边的椅子都被拆掉了,换上了各种板凳。所有人的行李都在车顶上。车里的人在售票员的指挥下坐定, 车就开了。

正 好是清晨,售票员举着一根筷子粗的小木棍,开始坐在我的旁边刷牙。他长得很想Pedro Martinez,害我一直盯着他看。他把小木棍整齐的断面,戳在牙面上,上上下下一直打磨了一路,直到小木棍的断面纤维全部炸开,成了一把破牙刷的样 子。他就这样在开门关门收钱的间隙,刷了两个小时。

小公共的特点就是随时可以上下,所以出发没多久,路边有人招手,车就停下来,路边上来一百多只活鸡和两个乘客,售票员把这些活鸡全部绑在车顶上,车开起来,一些鸡从车左边滑下来,正好落在佐伊的窗外。

佐伊正在打盹,丹尼尔摇醒她,她本来靠在车窗上,一睁眼,和鸡就打了个照面,大眼瞪小眼。他们相隔只有两寸,那些花花绿绿的鸡正吊在窗外静静地看着她。佐伊转过来投靠丹尼尔,但发现丹尼尔怀抱中已经多了一个睡得东倒西歪的埃塞男孩。丹尼尔在张着双臂拿着书读。

车厢里不仅鼾声四起,而且随着气温上升,各种味道都泛上来了。我后面的女孩大概晕车,她让售票员停下,急忙出去在路边吐了起来。

就这样坐了三个多小时,但是感觉比本的车要快多了。时间就在人上车,人下车,鸡上车,鸡下车中过去了,大家都很忙碌,因此也不觉得漫长。

再 坐上第二段车的时候,我就幸运地升级到司机旁边去坐了,正好面对着司机挂在反光镜上的耶稣像。为了感谢那个副驾驶同意我坐过去,我给了他一条乐之饼干。他 可高兴了,用手比比画画,立刻把我的包都卸下去放在他的脚上。这一段路上的车多了一些,司机负责超车,副驾驶负责和被超的车交流感情,他甚至可以把饼干从 车窗塞给那个车的司机,结果那个车的司机就为了更多的饼干又来超我们的车。

因为开得快,我也高兴起来,在前面坐着,视线良好,而且没有怪味。司机听的音乐都让我觉得好听多了,这段路一个多小时就到了目的地。

现在的时间还不到十二点,本肯定早已看到了我的信,因为Kelly已经给卡洛的手机打了电话找我,而我现在根本不想和他说什么。只是默默感慨,这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我顽固地给本听逃跑计划,算不算告诉过他我要跑了呢?

我的征途不是星辰大海————割礼习俗

Oct 18th, 2014 Posted in 生活记录 | 8 comments »

从莫西族村子回去的路上,一车人都很沉默,好像被那些族人的强大气场震住了。本的车也因为下坡而开得快了一点。

我把半下午的时间都耗费在金卡博物馆里,本来没有期望值,博物馆也非常简陋,但是里面贴了一墙各个部落的人物访谈,看过之后,对这些部落,我除了惊叹不知道如何形容,居然有人可以如此花样翻新地处置女性身体,话说我们中国人裹个三寸金莲真的不算什么。

大字报上有很多访问对话,不仅仅是hamer族要以鞭打女性表忠孝两全,Kara族的女人成年以后,也要拔掉前面的下牙,显示勇敢和牺牲。被访问的一个女孩不愿意拔牙,她说太疼了,同伴嘲笑她,她于是开始思考,“我有什么好怕的?会死吗?我忍得了这个疼。。。所以我也去把牙拔了。。。”

Lago说,八头山羊被牵过来的时候,就是我们割礼的时候。以前割很大一部分,现在比以前少了一些,但还是非常多。割礼之后,我们会在家里躺两个月。不割是不行的,必须要这样,因为这是传统。你的奶奶,你的妈妈,每个女性都这样做了,如果有人告诉你“你不用割了!” 你会很不开心的,然后想:“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他们不给我做?我还是Hamer女人吗?”

当然,埃塞国给女人割礼的部落不止hamer一个,非洲也不仅仅埃塞国才有女性割礼,著名的沙漠之花华丽斯迪里来自索马里,她在五岁的时候被拉去做了切割,她姐姐不久前已经死于割礼旧俗。这个姑娘后来又被父亲以五头骆驼的价格,卖给了一个老头当老婆。

而全世界,也不仅仅只有非洲,才有人这样做。世卫组织统计,世界上被割去阴部的妇女有1.3亿。不知道这个数字是不是很夸张,全世界算上变性人不是才30多亿妇女吗?

我一个女朋友回来看了那些鞭打和伤疤的照片,评价说非洲绝对是SM的开山鼻祖,她说,太可怕了,不怕感染化脓死了?这是真的,在简陋的屋子里,肮脏的刀下做了那些让人毛骨悚然的手术,没有麻醉,用草灰止血。大概有30%的女人会罹患各种疾病,并且终生痛苦。

看完展览,我们几个外国人面面相觑,一脸尴尬。大家甚至都没有坐车,分头往回走。我绕道去了本的家喝咖啡,然后在夕阳下和萨布莱告别,到了旅馆旁边的网吧,方才觉得和所谓的文明世界有了一点点联系。

我的征途不是星辰大海————莫西族人

Oct 16th, 2014 Posted in 生活记录 | 18 comments »

我很早就起来了,和佐伊他们到马路对面的一个小店吃早饭。他们三个欧洲人对pancake有着令人绝望的爱好,看到蜂蜜更是喜出望外,大家纷纷拿卡洛打趣。

我还是喝我的果汁。

丹 尼尔拿出他的孤独星球,给我指他最喜欢的亚地斯亚贝巴果汁店,卡洛也在埃塞日久,大家就着简陋的煎饼,议论了一番想象中的各国大餐。法国人很客气,先说觉 得injera也有它的可取之处,意大利人就苛刻很多。当说起美国的匹萨,卡洛发出了很大的怪声,说他们意大利的猪吃的匹萨都比美国人吃的好,我很不以为 然,就挑了一个更软的柿子,转移话题说英国。而关于意大利人的馋嘴,在我心中挥之不去的是二战时,全军离营地还有十公里,肚子饿了,停下来煮意大利面,结 果悉数被俘。

我 们回到旅馆的时候,本还没有来,大家就在旅馆院子坐着。这时有一些男孩子走过来,问我是不是和本一起来的,我说是啊,他们怎么知道。他们说,本的名字其实 叫比尼,他们是朋友,大概就是发小的意思。有一个还自称是比尼的best friend,我告诉他,一路上本已经和无数人打过招呼了,听起来好像半个埃塞国人都是比尼的朋友。他说只有他是真的。

我 等得很不耐烦,就让他们赶快告诉本,我要走了,叫他赶快起床,然后回屋子拿了防蚊子的药水。佐伊也在旁边,我问他们用不用,他们说已经吃了药,身体会发出 一种臭味,蚊子就不咬了。我趴在佐伊肩膀上闻了一下,什么味也没有啊。佐伊说那种气味,要蚊子才能闻出来,可能猪也行。

在院子里又等了半天,本才来,说要去加油,又让我们等了好久。回到他的家乡,本有太多的招呼要打,他已经拿走了很多我的巧克力和小飞机,分给那些哥们。因为我在金卡不时地看到那些飞机,还有院子里扔的满地的巧克力纸。


今天去看莫西族人,佐伊他们四个也一起坐车去,价钱也谈好了,还有两个本的好朋友,坐在后车厢里。

沿途要先进去国家公园,那是一座很高的山,考验本那辆破车的时候到了。本说此行单程两个多小时,可刚进国家公园就看到了早晨在旅馆门口遇到的一群人,他们已经回来了。看来不是很远。

国家公园其实就是一些高山,据说其中有一些保护动物,但真正保护的是莫西族人。

莫西族是另一个埃塞的原始部落,以大嘴唇闻名于世。他们长年住在边境附近的深山里,足不出户。莫西族的女人从结婚开始,就要把下唇从牙龈外面割开,起初塞上小东西,像耳洞一样,越阔越大,直到可以摆上一个直径十几公分的泥盘子。


和hamer人相比,除了割嘴唇,还有临近部落给女性施以割礼,在虐待女性身体这件事上,真是各庄有各庄的高招。

莫 西族人割嘴唇,据说是因为这样可以让女性变丑,放在家里更安全,不至于被敌人掳走。如此说来,全世界人民的审美观还是有一致的地方,那些女人真的变丑了, 不仅丑,而且怪异。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在那些盘子上画花呢,难道敌人来了的时候,立刻换上有骷髅的盘子吓唬敌人吗?当她们不放盘子的时候,那些松弛的嘴 唇无力地垂在下巴上,好像墙上的草绳。她们唇上的盘子大得吓人,可以在上面放一餐的饭菜。


那些女人一边对着地上吐口水,一边告诉带我们来的人,拍一张照片五块埃塞钱。

莫西族都住在路边的茅屋里,屋子里也是什么都没有,到处都是牲畜的粪便。女人们抱着孩子,把下垂的胸部不时塞到小孩的嘴里。那些孩子很少有穿衣服的,满头苍蝇,到处乱爬,好奇地打量这些游客。

族里年轻的女孩子,就把身体上刻上各种各样的伤疤作为装饰。她们赤裸身体,为大家展示那些独一无二的,突起的疤痕。

他们的粮食都放在一个圆顶的谷仓里,像一口巨大的锅,拿东西要打开上面的盖子。

住在这样的房子里,我想不出他们要钱有什么用。

我让本从笔记本里拿了些钱去给他们,那些女人不停地拉着我,指指自己,让我给他们照相,还把盘子换了一个又一个,好像换了一件又一件衣服,把孩子拉过来哺乳,觉得这样是又拗了一个造型似的。

我估计自己的五十块已经花光了,也不想再拍些什么,就和丹尼尔一起,陪那些小孩玩纸飞机。莫西族的小孩子都是光溜溜的,不知道有没有衣服,但他们把身上脸上画得花里胡哨,黑乎乎地,看起来好像万圣节街上要糖的小孩。

本他们大概是经常带人来看,所以打发起族人来也是驾轻就熟,他把钱几块几块地塞给他们。族人觉得钱给的不够,就拉拉扯扯地继续要。大家在拉扯中也能达到一种平衡。

不知道这是不是地球上仅剩的莫西族人,在我看来,他们生活在动物和我们——所谓的文明社会——之间的一个地带。既不属于人,也不属于动物,虽然,动物也是地球的主人。




莫 西族那个村落,到今天想起来已经非常遥远了。如果地球以文明程度划分楼层,那他们和hamer人,都占据了独立的一层,后无来者。他们的世界,有的时候张 开一个小小的洞口,让我们可以进去偷窥,他们也在这些瞭望的人群中,看看不同的人,肤色和装扮,乃至那些小飞机。我们偶尔掉落的,外部世界蒲草的籽和玫 瑰,在莫西族的村庄,除了金钱,什么都没有发芽过,甚至金钱,都没有改变他们任何东西。


我们所处的世界,为了火箭发射轨道偏离了一厘米而焦虑,为了文学奖的归属而争论不休,而另一端的世界,根本不知有汉,无论魏晋。这些世界,属于地层的不同高度,彼此是不相容的。我们各有不同的世界。彼此不了解,不理解。

爱 因斯坦说,We can not solve our problems with the same level of thinking that created them. 我的想他的意思是说,我们不能在提出问题的同一层面,去回答这个问题。如果他的说法是对的,那我对于莫西族人,乃至整个埃塞部落的不理解,也许是出于,自 己与他们还处在同一层面,无论从时间,空间,和文明程度上。

但我本以为,我和埃塞部落的人,处在不同的维度,处在不同的时间和空间,我一眨眼,他们就消失不见,那些部落,甚至我曾经看到的一切,只存在于想象中。


顾城说,我们从未达到玫瑰,或者摸摸大地绿色的发丝。


虽然看起来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