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般深情的你,摇晃我的梦想

很多年以前,我和两个结义的兄弟一起去美国西部。那是我第一次在红色岩石中穿行,只见天空湛蓝,平原一望无际,道路笔直地伸向远方,普通视力便可看数十英里出去。偶尔停车,就会邂逅大路边一丛一丛的雏菊,隔上几十里,有生锈的村庄出现,空无一人。有一位兄弟叫春分,他是我以及众多江湖弟兄的音乐启蒙老师。他精选了七集重金属及哥特金属音乐,逐个写了介绍。在那个满地盗版的年代,到处找可以支撑下载流量的服务器,放他的mp3,我和他,把那些音乐做成了杂志。从头到尾都是黑色的,非常酷。

他从DC飞过来与我们会合,一路上把持着租来车的音响,所有车里播放的音乐必须经过他的挑选。他带了十张CD,那一路,都是My Dying Bride和Tiamat这类音乐,映照着西部的红色岩石,在旷野中嘶喊的旋律,变成了对自然最温柔的抚摸。

另外还有两张,就是罗大佑精选集。亚细亚的孤儿,他说,罗大佑是华语音乐唯一可以听的作者。

春分是朋友心目中最曲高和寡的男神。他这样说罗大佑,我暗自开心,觉得有一种被认可的喜悦。如果说崔健代表大陆的摇滚乐,那罗大佑则是一个时代的象征,他贯穿了我人生一个又一个重要的时刻。如果有过去,他便是岁月,如果有现在,他便是情怀。

想写罗大佑,是因为我习惯在做晚饭的时候听《晓说》,熬过了航母,元帅授衔的漫长篇章之后,高晓松忽然开始讲《光阴的故事》,讲华语乐坛的三十年。交待过邓丽君和刘文正之后,他用很大的篇幅讲了罗大佑。

谁年轻的时候没听过罗大佑,那简直就是没有年轻过。尽管有窦唯,有张楚许巍,有黄家驹,但罗大佑是贯穿始终的旋律。他在学校的草地上,寝室里,他在音像店的喇叭声中,处处不绝于耳。有谁抱着吉他弹一首闪亮的日子,把童年的歌词抄在带锁的小本子上,把光阴的故事写在小卡片上。

在三里屯南街刚刚有男孩女孩的时候,北街的尽头有一家酒吧叫乡谣俱乐部。因为独占一隅,所以他家地方很大,还开辟出露天的椅子。

那整间酒吧看起来都是木头做的,整条木头刻出来的桌子,里面的地粗糙不平。在去西藏还是个传说的时候,他家的墙上一路挂过去,都是高原红的脸蛋。在别的酒吧还是专业钢琴师伴奏的时候,他家的舞台上就有整套的架子鼓,有整班的摇滚乐队。

我挥霍在乡谣的时光里,有一小半的时间是可以看到高晓松的。他总在那里喝一种叫杰克可乐的东西,一晚上灌很多,左手搂着一个姑娘,右手还有一个姑娘,笑起来像公鸡似的,咯咯的。

乡谣就像旧时候的咸亨酒店,总有那么几个孔乙己常驻,一来二去,大家也混得很熟了。有一位老榕先生,为高晓松结了不少杰克丹尼加可乐的账单。历史学家谭伯牛,也是脸熟的常客,他那时候还没有叫谭伯牛呢,低调地叫tincup,也不知道是不是从酒具来的。至于王小山,那简直就是去泡啤酒销售代表的。当然,他们都是在四通服务器上结识彼此,到乡谣不过是找个酒喝,继续掐他们在网上没有掐完的架。

高晓松说,他最幸福的一件事,就是在一个酒吧,罗大佑喝到一半,上去和乐队一起唱歌。我想那就是在乡谣吧。有一天晚上,老榕说罗大佑会去,爱虹从日本回来探亲,也去了。我们聊了一会儿天,罗大佑就来了。

乡谣一向都没有太多人,我们在里面一间屋,他和我们说了什么我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被见到偶像的激动,猛烈地冲击着。他说话声音很温柔,和我说话的发语词必定是美眉。

那天还有一位记者在场,他还在用胶片相机,老榕请他给我们照张相,我高兴得简直要跳起来,罗大佑见惯了我这种愚蠢的粉丝,很淡定地说,美眉你怎么这么高啊,这样他的手便不好搭在我的肩上。我当时恨不得低上几寸,可以做状小鸟依人。

后来酒喝得差不多,酒吧的人也走了一些,大家想请他唱歌,他就上去了。乐队纷纷起立,给他让地方,他弹了长长长长的前奏,唱了一首《恋曲八零》。那时是2002年,这首老歌被他重新用吉他编译过,显得不是那么不可救药的怀旧。

高晓松说,我们中国人不擅长搞音乐,听歌都是听歌词的。我也是,从没有几首歌是因为听旋律记住的,都是从歌词往回找调子,因此唱的也一塌糊涂。

他说罗大佑开创了很多华语歌的新写法,比如光阴的故事,没有赋,没有比,上来就是兴,而且一兴到底。以前中国人写歌都写短句,骈四骊六,从罗大佑开始,写大长句,为何梦中惊醒处处看到的你简直像看到我自己,诸如轻轻问一声是否还要我再等因为夜已这样深。他的歌词冗长,反复,却不招人厌烦。他可以把就这样飘来飘去,就这样飘来飘去唱上几十遍。。

如果罗大佑开一场演唱会,不分上中下集,是唱不完那些经典的。虽然高晓松说罗大佑嗓子不好,但好嗓子和天赋都是上天赐予的,给罗大佑的天赋再配上天籁之音,这种事是要人短命的,还是不要了吧。

前几年纵贯线来美国演出的时候我去看过,到他再来开个唱,又是在赌场,凌晨两点,我们几个人又去了,像是一场十五局还未分胜负的棒球赛,一直到凌晨四点多。演出结束的时候他很累,那时候他五十多岁,告诉大家他小孩刚半岁。

我们大喊他的名字,本来说好没有安可的,他居然又出来了,说谢谢大家开车那么远来看他,让大家早点回家休息。

我那天冲到台下问他,大佑哥哥,我们在乡谣见过的,你还记得吗?

他说记得记得。

--骗人,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

我说,你以后还要来,我们不管多远,一定来看。他说会来会来。

我说什么时候来,他说很快很快。

我说,我们都爱你!Take care. 说得很大声。

他说,我也爱你们,你们回去开车路上小心。

大佑哥哥的麦克风没有关,我离他太近说话又大喊,结果全场没走的都听到我们的对话了。。。。。。

这时从天空飘来无数彩色的纸片,映照着舞台的灯光,像是纷纷扬扬的雪,无声无息地落下。大佑哥和乐队就在这满天飞舞的辉煌中退下。

曲终人散,很是伤感。不过,想到他还可以这样充满活力地唱唱跳跳,又觉得有点安慰。

大佑哥哥,是这般深情的你摇晃我的梦想。

即使全世界都不流行你了,都不听你了,我还是会听,还是会永远永远记得你的。

原文链接是我的好友方恨少。他和我写了同题作文,请移步他的公众号围观。给他点赞。谢谢。

旧闻

This entry was posted on 星期日, 05月 24th, 2015 at 2:26 am and is filed under 生活记录. You can follow any responses to this entry through the RSS 2.0 feed. Both comments and pings are currently closed.

27 Responses to “是这般深情的你,摇晃我的梦想”

  1. 小筷子 说到:

    看你那么喜欢听《晓说》,我也去找来听了一下,哎呀,实在是听不下去啊,他写写歌词还行,这单口相声的能耐真不咋地。

  2. 千里烟波 说到:

    楼上小筷子,当年我刚看高晓松的节目也没觉得多好,后来就没继续。今年偶然的时候在手机里听了一集,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断断续续几乎快听完了。秘诀就是只听声音,不看人,你懂的…

    • 小筷子 说到:

      我主要受不了他那个节奏,东一句,西一句,然后呃一声。

  3. Josson 说到:

    受不了你们,我能说我是看着晓说长大的嘛!我是看着它长大的!我的意思是我从他发布第一集就看了,看着这个小节目到现在,还不错!就是在走下坡路,动画没了!也不去外国场地了!越来动力越小!

    • Nana 说到:

      我听完第二集的日本了,到了无性什么的,就不方便阖家观赏了。

  4. 赵建国 说到:

  5. Paoer 说到:

    嘻嘻~

  6. 小象 说到:

    在喜欢罗大佑的歌这件事上我也很长情。
    上次纵贯线现场,罗随着《你的样子》的前奏声一出来,
    我眼泪就下来了。。
    羡慕你与偶像那么近过。。

    • Nana 说到:

      小象,你是不是因为想起来电影了。。。
      我也没有太多偶像了,喜欢的还是有,但不再,也不会再是偶像了。

  7. 50支桶装紫光阁 说到:

    赞!
    没怎么听过罗大佑,对他的歌从来没兴趣,也来起哄赞一下,因为是俺您的忠实读者:18

  8. victor 说到:

    终于又有一篇出笼,几个月没写了吧?

  9. 说到:

    女侠,我粉崇拜你!从和菜头一路看过来。如果能你是男我是女,我想追你;如果你是女我是男,更想追你!请问怎么能速成你呢?

    • Nana 说到:

      啊,大侠,如果咱俩都是女的怎么办?或者都是男的?
      。。。虽然这种可能性比较小。。。

  10. 王多多 说到:

    今天回头又看一遍,实在就觉得标题起的太好。
    打算发给一直没敢约的女神,重新找回没被打脸的感觉。

  11. 十三姨夫 说到:

    王里奥去世一周年了,我写了篇纪念的文章,贴在江湖弹琴论坛里。希望你能转给曾经认识他的人,权当纪念。谢谢!

    • Nana 说到:

      前几天有一位他的同学的妹妹找到我。估计你也认识的。
      我发在公众号上了,希望你的同学也可以看到。

  12. 双猫 说到:

    领导生日快乐: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