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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征途不是星辰大海————咖啡的故事

Oct 6th, 2014 Posted in 生活记录 | 20 comments »

我住的那个Arba Minch的旅馆,每个房间都有中国式的防盗铁门,突然在梦里哗哗作响,原来是本,来叫我出门了。我赶快爬起来,到院子里和他汇合,这才看清了昨夜黑乎乎的小院。早上的阳光从树叶的间隙洒下来,看起来很是清新温暖。

萨布莱也在,我们互道早安。本说他们餐厅有新鲜的芒果汁,我要了一杯,还没喝光就又要了一杯。之后的几天里,我一直以芒果,木瓜和油梨磨碎的液体为生,味道或甜或淡,黄色和绿色还有任意彩虹组合,果汁在灰黑色的海绵饼面前,显得像妙龄少女一样可爱。

我等着本吃完了一盘Injera,又发现了另一个东西。一个胖胖的女服务生抱着一只黑色的壶走过来,问我们要不要咖啡,我当然说要。她从盘子中拿了一只小碗给我,从黑壶里倒出一小杯浓稠的咖啡,又放了几只草叶在旁边。

都说埃塞是咖啡的故乡,这是我第一次在埃塞国看到这样的咖啡,从此就被它迷住了。咖啡以它最质朴,最自然的方式,在这片土地存在。这一杯咖啡,是被炒熟,磨碎,倒在粘土做的壶里,在炭火上煮出来的。所有埃塞咖啡故事,都从绿色的豆子开始。

在这乡下清爽的早晨,滋滋冒烟的泥巴咖啡壶,点燃了我的一天。香味从杯子里迅速扩张到空气中。谁此时没有房子,还可以建造,但如果谁此时不啜饮,那就永远错过了世上的甘甜。

时辰已经不早,整个院子的人好像都在喝咖啡。小时候,我听说吃多了酱油会变黑,埃塞人大概都是被咖啡染黑的。

盘子中绿色的叶子叫做Tena adam,是一种当地人才用的香料,用来泡在咖啡里,让它产生独特的香味。本说,这是最传统的埃塞俄比亚咖啡,以他们认为最虔诚的方式来给家人和客人。他说,到了金卡,萨布莱会煮给我喝。

萨布莱今天就自己回金卡去,我和本送她到了一条小公共的必经之路,看着她坐上车走了。

又过了两天,我也去了金卡,本显得很高兴,又回到了自己的家乡。我在博物馆看了半下午,然后本就接我去了他家。

他家在一个小巷子里,我见到了他妈妈,萨布莱和他另一个妹妹,还有他的同学和邻居。家里其他人都不在。本好像说他父亲在本十六岁的时候就离开了家,再也没有回来过,他自己提起,又不愿意多说,所以我也没再问。他另外一个妹妹没有萨布莱那么漂亮,也是一句话都不说,只微微笑笑那种女孩。

萨布莱显然打扮了一下,换掉了牛仔裤,穿起了一件绿色的长裙,斜挽着头发,非常美,我见犹怜。

我此时倒不像是个游客,像是本的一个生意伙伴或者什么威武的大男人,坐在他家狭窄的客厅里,和他说话。他家的女人们都在忙碌。本的妹妹用炭火在一个铁锅里做了爆米花,端在铺了塑料台布的桌子上请我们吃。

本的家里所有人都是基督徒,所以家里的墙上有耶稣的照片,其实是挂历,像钟楚红小姐后面有一座纽约大楼那样,每个月耶稣也都会以不同的面貌出现,只是挂历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了。

他的家很小,但至少不是路边的那些用木棍搭成的草屋。沙发和咖啡桌占了屋子的三分之一,两张床占了另外三分之一。

中间的神像下面,有绿草搭成的一个台子,上面摆着长方形的盘子,里面是很多盛咖啡的杯子。萨布莱从旁边的炭盆里夹出三块炭到一个香炉,点着了里面的熏香,满屋子都飘起那几块石头的香味。

这就是所谓的Ethiopia Coffee Ceremony,中文应该叫做埃塞咖啡道。日本茶道,还要从节奏和器具解释出禅意和侘寂之美,埃塞的咖啡道要自然一些,摆的唯一姿势,就是那个熏香。唯一的器具,就是那一圈绿草。当然,有的人还用鲜花配上。

萨布莱开始做咖啡。她先是在那一大盆炭火上摆上一个平的铁皮,把洗好的咖啡豆放在上面翻炒。其实,绿色的咖啡豆和剥了皮的黄豆差不多,嚼着没有什么味道,不知为什么一千多年前的小羊吃了会手舞足蹈。那时候咖啡药力也许比较猛,咖啡工业发展这么多年,要是不转基因,咖啡就逐步退化了。也许应该是咖啡农业吧,我说不好。

咖啡就像花生米一样,很快就焦黑了。这样翻炒的咖啡,不像外面卖的烘培好的咖啡豆都一样均匀。萨布莱把这些豆子倒在一个类似我们捣蒜的石头钵里,拿一只很粗的杵把咖啡豆舂碎。等咖啡成了粉末,她再把粉末倒进一个细细脖子的壶。这个壶叫做Jebena。萨布莱在壶里添上水,就放在炭火上烧起来。

这一套仪式,在埃塞的乡下各处都可以看到,餐厅里,马路边。只要有巴掌大一块地方,就会有人摆起这么个摊。周围摆几张凳子,坐上几个闲人。这在日本是茶道,在中国就是大碗茶,美国是drive-thru的dunkin donuts咖啡库拉达。既不高大上,也没有神秘感。可见日本人,啊,贱人就是矫情。

咖啡好了,萨布莱就倒在小碗里,一人一杯。

这种Jebena烧出来的咖啡,不是工业化的产物,因此每一份都不同。与豆子本身,以及炒的火候及煮的功夫都有关系,十分微妙。萨布莱是做Jebena里面最漂亮的姑娘,所以她的咖啡就最好喝。

我之后几次在路边看到人在卖这个咖啡,都忍不住停下来,坐着喝上一口。

埃塞的咖啡是如此的街头巷尾,以至于我在部落的神秘仪式上,都见到了用半个葫芦煮的咖啡。他们到处传那一个瓢里的咖啡,还让我和他们一起喝。我没敢。

后来自己终于跑出去买了两袋生的豆子,转了整个亚的斯亚贝巴,找到了三把喜欢的Jebena。

我问卖东西的那个人,这个壶是金属的吗?他不迭连声地说,对对,金属,还敲了敲给我听。然后就用报纸把每一把壶精心包上。等我又去了加纳,又回来波士顿,机场把延误的行李连夜送到家里。我在车库迫不及待地打开箱子,把壶拿出来。打开每一个报纸的包裹,发现它们已经成了碎片。它们每一个壶,都成了碎片。我以为是金属,其实是粘土。它看起来是个刮胡刀,实际上是个吹风机。

啊呀呀,那一地的碎片,不是Jebena,是我凋零的心。。。

我的征途不是星辰大海————第一天过去了

Oct 5th, 2014 Posted in 生活记录 | 6 comments »

第一天要从亚地斯亚贝巴开车到Arba Minch,俗称四十泉的一个地方。后来我才知道,这在埃塞国,是一个很大的城市。

全程五百公里,大都是土路。到中午时分,我们在中间找了一个小镇停下来吃饭休息。那个餐厅有很多观光客,还有露天的座位,看起来很高级。

本点了菜,我们纷纷去洗手。埃塞的每个餐厅,都有一个洗手池,旁边放着不知道哪个饭店浴室省下来的小肥皂。本甩着湿手就回来了。服务员上了一个大盘子,下面是黑黑的海绵状薄饼,上面有一碗白白的cheese,一坨肉和一碗红色的酱汁。

INJERA

INJERA

萨布莱

萨布莱

喂饭

喂饭

这 不就是我在飞机上吃的INJERA吗?萨布莱把红色的酱汁倒在饼上,本说,他可以一天三餐吃这个,每天如果没吃到至少一次,就会不开心。本一边说着一边用 手撕了一片饼,用饼在盘子里捏捏捏,夹上一块肉就吃了下去。我问他餐具怎么不送来,他说,用手吃吧。。。。他接着撕了一块饼,捏起来另一块肉喂给了萨布 莱。

萨布莱非常娴熟地张开嘴。。。

本说,喂饭这事吧,不是谁来了我们都喂的,这是只有朋友和家人才有的待遇。接着又撕下来一块饼,送到我面前。他的手在空中划了一个抛物线。那一刻我肯定对眼了,觉得他手上的戒指,多到数不清。脑子里涌现出一个想法,黑人戴金饰还挺好看的。

萨布莱也在看着我笑。我不吃吧,好像不拿人家当朋友,这么一想,就张嘴也吃了。。。反正早上刚被萨布莱喂过。

我对本说,来吧,你再喂萨布莱,我给你拍张照。他们知道外国人好奇,也为自己特别的吃法骄傲,所以坦然地喂来喂去。可我已经吃不下了,又勉强吃了两片饼,就抱着瓶子喝美年达。

萨布莱也很快就停下来,留下本一个人把整盘,都吃光了。我看了菜单,这样体面的餐厅,三个人吃的这一大盘,耗资六十埃塞钱,三美元。如果我每天三餐都吃这 个,在埃塞这些天用不了二十多块,Kelly居然收了我一百美元餐费。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四季这样的酒店把钱吃回来,结果直到离开埃塞,发现贵国首都最好的餐厅也不过就是十美元的样子。

这 么便宜的餐厅,居然还有wifi,因为一群观光客都在看iPad。我联上网等了半天,下载了近万条群消息,一大半都是抢红包和么么哒,终于得以向家人报告 一切平安。其实在机场就已经用中国手机短信汇报过了,中国使馆在我进入任何一个国家,打开手机的时候,都不忘捎来问候。到埃塞,使馆的短信让我意识到, 一,埃塞有象牙,二,买象牙是违法行为,三,可能会被抓起来在埃塞劳教。

警察局

警察局

我不知道那个小镇叫什么,但我记得它的警察局,规模相当于文革期间光明街道纸盒厂的传达室。

本在这个传达室旁边检查轮胎。他的车很没力气,到上坡,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转速很高,却不怎么往前走。我想偷偷看看他的车速,那个表却永远指向零。

本 自己肯定觉得没面子,总想显得轻描淡写。我当然知道他的车有问题,只好装作若无其事,不想让他觉得难堪,可他的车每次上个小坡都很吃力,我的右脚都恨不得 踩下去,心说换挡啊大哥,加油啊大哥,两脚在心里忙活了一整天也觉得很累,因此常常提议要不要停一下看看风景,车也可以冷下来一点。这时候跑过来的孩子, 本都会让他们找两块大石头,顶在车轮后防止下滑。本对我勾勾手,我把糖果的袋子拿给他,他再发给小孩子。这事情没有商量过,配合的却不错。

一路都在走走停停,经过市镇,路边会有小贩,只要向他们的方向看一下,他们便用力叫卖起来,如果再打开窗户,就会有十几个脑袋伸过来。我们想买一个木瓜,他们都要挤破头了。

那些孩子还在没日没夜的highlander.

卖香蕉的人

卖香蕉的人

天快黑的时候,我问本,他说还有一百多公里,最后三个小时。等终于开到Arba Minch,找到饭店的时候,我对本说,太累了,不吃饭,解散吧。然后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整理内务,睡到了一张有蚊帐的床上。

第一天就这样结束了。

我的征途不是星辰大海——在路上

Oct 4th, 2014 Posted in 生活记录 | 8 comments »

萨布莱一直坐在后座上,安静到难以察觉。本只说萨布莱要搭车去金卡,因为我们也会去那里。

我在首都搞不清东南西北,但知道要去的地方在南方。我事先做了功课,知道埃塞俄比亚分成几个部分,北方的拉里贝拉有岩石教堂,各种世界遗产和人文古迹。在这个国家发现了最早的直立行走的人类骨头。东部接壤索马里,南部临近肯尼亚。有东非大裂谷,有奇幻的地貌,独特的非洲野生动物,有原始部落。

其实此行非洲,是为了到加纳看女朋友,去年就约好的。我之前问她,除了加纳,如果选一个非洲地方去,你推荐哪里。她说埃塞吧,有这些这些这些这些。她说的所有这些,我最想去的,是原始部落。风景可以恒久不变,但那些以原始方式生活的人,在现代文明的侵袭中,逐渐消失。

出城的路非常拥挤,行人车辆和动物都堆在一起。眼看前方出现了一匹马,一动不动地横跨着两边车道,然后又是一匹,又是两匹,在马路上次第排开。我很惊奇,问本为什么马路上有这么多马。他不置可否,只说马也可以走,一副你怎么没见过马啊的神情。在这个国家,有无数的牲畜在路上走。乡村的道路是给动物和人准备的。

路上会出现大群的马牛羊,鸡狗猪,数量多到。。。数不清。我请教了本关于数羊的难题,这么多移动的牲畜,怎么知道他们在太阳落山后,回到家里有没有丢,有没有被人偷走杀了吃肉呢。本说,放羊的人,他们认得自己的羊,不会丢的。我表示不相信,埃塞的同志们一个个看起来都糊里巴涂的。丢了却永远不知道,肯定也是一种幸福。

牛羊们一边走,一边随地大小便,不过路上倒没有气味熏天。驴子是人的交通和运输工具,牠们的背上有各种各样的东西,在烈日下一步一步,汗滴禾下土。

城外的路笔直地通向远方,可以看到白云脚下,远处的青山,和红色的土地,土地上覆盖着香蕉树。很多树已经被砍掉,剩下一个光杆,本说,那些香蕉树,每年会再 长出来,它们迅速地长成一棵大树,就像从来没被砍掉一样。那些牛羊,祖祖辈辈吃着土地上的青草,可还是瘦巴巴地,像埃塞人一样。

牛羊一排排地走过,马和驴夹杂其中。我问本,你们这里这么多驴子和马,怎么没看到骡子。本问我骡子是什么,我说就是驴子当妈,马当爸爸生的后代。他问我为什么那样也可以?我没好意思说那个非洲酋长的白羊生出小黑羊的笑话,只告诉他,这叫转基因。转基因是一个让人类断子绝孙的高级技术,还没有传播到你们这里,你还不知道吧,你看,骡子就不能生小孩。。。本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好像懂了。

我在从亚地斯亚贝巴来回金卡和途米的路上,看到了平生见过的最多的家畜。一队几十头羊,那是中型规模,也有几百的,或牛或羊,也有几头规模的,肯定是穷人。旁边都有年幼的王二小拿着藤条跟着,也有年老的王二小。

城边有一个牲畜市场,很多羊站在坡上,那些卖羊的人大喊大叫,声音非常严厉。待宰的羔羊挤在一起,就像锅里翻滚的红烧肉,牠们很快就会被剥皮和烹煮,被做成INJERA端上餐桌,然后变成人体的一部分。虽说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但伊好歹也转世为人了。

本是个慢性子,要不然就是车不好,开得很慢。还在路上不时地遇到牛羊,牛羊的性子比本还慢,使劲按喇叭都不走。牲畜密集的路段,每分钟都能见到牛羊占道。我问本,为什么路上会有这么多牛羊。他告诉我,每家都养。他们养这些牛羊,是为了家里的孩子长大,成家了就带走一些,好组织新的家庭,当嫁妆什么的。

不知道牛羊的平均寿命是多少,这些牛羊就是非洲的女儿红。我问本,贵国每家都生几个小孩?他说十几个吧。我吓了一跳,问他都能活吗?他说大部分都可以活下来。那平均一家有多少孩子呢?他说,十个。

十个。埃塞有一亿人口,任何家庭有了十做分母,都会变得贫穷。想想看,本来贵为万元户,一下子十个小孩,就变千元了,每个人成亲,还不够给买个xbox的。

我问本,你家有几个小孩,他说五个。我问他,Kelly也是吗?为什么Kelly和你的Last name不一样?他说不是。

我问本,如果你在路上撞死一头牛,要赔人家多少钱,他说一万埃塞钱吧。那些瘦巴巴的牛竟然值五百美元?一头羊呢?他说两千。两千埃塞钱也有一百美元了。那怎么看起来还那么穷呢?我那时候还对本的话一律深信不疑,因此特别惊讶。

后来我遇到一个中国女孩,告诉我埃塞人每家虽然都住那么破旧的草房子,可是非常有钱的,他们的牛羊卖掉,可以在北京买个大房子,埃塞人只是喜欢以这种方式生活而已。她说是她的导游告诉他们的,如此一来我更加相信埃塞人的富有了。直到本的车上来了本和他妹妹之外的,第三个埃塞俄比亚人,听到我和本在前座的对话,才私下告诉我,他都在胡说,不要相信。

这是后来的事了。

我们在等那些动物让路的时候,就在车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些。路边有很多王二小,只要看到我们的车,就会跳得老高,大喊highlander,highlander。本说这是一个矿泉水的牌子,后来就被当成了矿泉水的代称,小孩子们喊highlander,就是向你要那种喝剩下的瓶子。我没有那么多水瓶,所以就爬到后车厢找出了箱子里带来的糖果。如果实在被那些小孩纠缠不过,就给他们分几粒。那些小孩就会高兴地走了。他们每家人都用一种橘黄色的方塑料桶装水,从远方提了让驴子驮回家用。

那瓶子能有什么用,本说没什么,他们就是看到车过,觉得好玩,因此找理由搭讪。那些小孩眼睛很尖,隔很远就可以发现我们的车,有的从路边的破房子里窜出来,还有的从树上跳下来。我们每次停车,都会过来几个小孩,小手一伸,要东西吃,或者要我给他们拍照。这些孩子可以分辨哪些是观光客的车,哪些是本地人的车。也就是说,哪些车上的人会给他们糖果,哪些车上的人不会。

九四年有一个南非记者凯文卡特拍了《饥饿的苏丹》,一个瘦弱的女孩在路边,远处就是一只秃鹰等着她死后,吃她的肉。这张照片得到了当年的普利策奖,两个月后,凯文在车中用一氧化碳自杀。虽然他的死有很多原因,但调查死因剑指舆论批评他的残酷无情,没有去救孩子,而只赶走了秃鹰。

凯文·卡特的作品《饥饿的女孩》

凯文卡特的摄影作品《饥饿的苏丹》

如果批评他的那些人来过埃塞俄比亚的乡下,那他们就会明白,在这个国家粮食短缺的时候,《饥饿的苏丹》那种照片实在是太容易拍到了。和现在相比,那些饥荒时代的孩子只是更加瘦弱,奄奄一息。现在的孩子食物也没有那么充足,但他们就是在路边生活的人类,鸟类和牲畜时刻围绕在他们的身边。他们脸上身上都有很多苍蝇,他们被蚊子咬了,却毫无知觉。他们如果趴在路边,有一只秃鹰在身后,这在今天艳阳高照的埃塞俄比亚乡下,是非常平淡无奇的。区别只是,现在这些孩子,看到白皮肤的记者,会跳过来大喊,highlander,highlander.

我们在这条路上走了一整天,经过了很多在路边一蹦老高的孩子,他们有的时候翻跟头给我们看,有的时候滚着简陋的铁环跟着我们的车跑,还有的人开心的跳舞给我们看,即使是一个赶着驴车的孩子,也会远远地在车上翘起双脚,逗我们笑。我猜他们只是想和不一样的人说说话,表达一下友好。如果有东西吃和玩,当然更好,他们拿到了我的饼干和糖果,又笑嘻嘻地看着我们远去。他们中的很多人,衣服脏到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很多人都没有鞋,很多孩子,连一件衣服都没有穿。

我像那个南非记者一样,看看就走了。而且,可以确定的是,我不会被舆论谴责到想去死。

我和他们,如果没有来世,那一定是。。。后会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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牲畜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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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在路中央

萨布莱去买水

萨布莱去买水

埃塞的青山

埃塞的青山

跳舞的小孩

跳舞的小孩

滚铁环的小孩

滚铁环的小孩

河边洗澡的人们

河边洗澡的人们

树下乘凉的人

树下乘凉的人

女孩的脸上总有几只苍蝇

女孩的脸上总有几只苍蝇

牛羊挡住去路

牛羊挡住去路

慢吞吞的牛

慢吞吞的牛

在路上

在路上

马车

马车

后会无期

后会无期

我的征途不是星辰大海——城里的周末

Oct 1st, 2014 Posted in 生活记录 | 6 comments »

本告诉我,他为一个俄罗斯人开的旅游公司工作,老板是女的,给他们做过俄罗斯食物。俄罗斯有什么食物,是牛肉吗?本说,大列巴。

我坐的那辆本田陆地巡洋舰也是他公司的,很破旧。我想不通本为什么可以用他公司的车为Kelly工作。而Kelly也是在为别人工作,同时私下运营了一个旅游公司。本说每个俄罗斯客人都喜欢他,他们送过一些礼物给他,我问有什么,本说,望远镜很酷,还有的人给过他太阳眼镜。我听了觉得很惭愧,什么都没有带来,美国没什么值得带的东西,如果他说喜欢自由女神,我也搬不走。后来就抓下自己的帽子,那是一顶蓝黑色的棒球帽,上面有一对本城红袜。

本很高兴地戴上了,从那以后,我每次看到他,他都戴着那顶帽子。我有点心疼,我喜欢这顶帽子,因为上面绣的是袜子,大多数红袜的帽子,都绣一个大大的B字。在中国一定会被人嘲笑的。

本在不带客人的时候,住在亚地斯亚贝巴,他来到这里有一年多了。我在看到他的家乡以后,觉得本离开金卡到城里,可能是改变他人生的一大步。亚地斯亚贝巴虽然也很落后,但毕竟是大城市,能让他看到更广阔的世界,而住在金卡的大部分人,都把全部热血抛洒在那个小镇上,生老病死,除了鸡和牛羊,他们还与驴子为伍,度过一生。

城中市场

城中市场

市场中的小店

市场中的小店

小店中的人

小店中的人

那几个小伙伴

那几个小伙伴

更多的小伙伴

更多的小伙伴

街上的人

街上的人

他们的房屋

他们的房屋

本去的地方乱七八糟的,暴土扬烟,让人晕眩。两侧都是小店,人非常多。可能因为是周末,他们都无所事事地在街上站着坐着聊天。而我们的抵达,让他们找到了点事做。任何一颗黑色的头颅上都闪着三簇白光,两只眼睛和一口白牙。这种地方在中国肯定是贫民窟,在美国可能是摄影棚,专门用来拍美国的百年往事。

车停下来,四周的目光就刷刷地抛过来,每个人都一模一样地咧开嘴,其中一半人冲我挤眉弄眼。我的头转走到另一侧,一半投来目光和咧嘴,另一半还是挤眉弄眼。他们大概看我穿着黑色的羽绒服,像外星人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他们发现的,我一直坐在车里,关着窗户,那辆车的玻璃非常脏。有小贩过来问话,banana,banana。我说谢谢,不要。

那些人似乎都认识本,过来和他握手撞肩。本问我要不要喝水,我就下车到一个小店面看看,临行前医生说过,只能喝瓶装水。

小店门口坐着的一个男孩,看起来非常友好,指着我的相机,让我给他拍照。后来他又拉来了一个同伴合照,然后让我给他们看相机里的照片。

这可能是他们沟通和表达友好的一种方式,后来我在埃塞的任何一个乡下遇到的人,都会要求我给他们拍照。但不是所有的人都要看照片,有的只是继续笑笑,接下来就是盯着我看。

习惯就好。我不看人家,又怎么知道人家在看我呢。

本说这里是一个市场,周末人会比较多。我问他们是不是也周休二日,本说是的。但后来我发现很多我问过本的事,他都在胡说八道。不知道他是不是可以代表埃塞人,但确实很多埃塞人都在信口开河,当我问一个问题的时候,他们或者听不懂,或者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也许只是那一时刻某个YES或者NO的词蹦到嘴边而已,而他们,根本不在乎那是不是事实。

我的征途不是星辰大海——在亚地斯亚贝巴

Sep 28th, 2014 Posted in 生活记录 | 16 comments »

本带我去的那个餐厅很简陋,油乎乎的玻璃柜里放着些黄色的糕饼。我要了咖啡,萨布莱要了红茶和黄饼,我猜他们本来是努力想做成蛋糕的。

本不在,气氛就沉闷下来。我试图和萨布莱说话,她什么都不回答,只是笑和摇头。我请她把名字写在我的记事本上,就再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好低头喝东西。咖啡还不错,有强烈的本土气味,单纯而浓烈。埃塞俄比亚是咖啡的故乡,是由西南部卡法牧羊人首先发现,他们的小羊们吃了咖啡豆活蹦乱跳,所以这种植物被命名为卡法,也就是咖啡。《走出非洲》里凯伦也在种咖啡,但我忘记了那个故事发生在哪里。

萨布莱用小叉子挖下一角黄饼,送到我的面前,我本不想吃,可是她的叉子已经在我嘴边。盛情之下,我去抓叉子,萨布莱摇摇头,还是微笑举着她的食物。

萨布莱很漂亮,像黑皮肤版的安吉丽娜茱莉,嘴唇非常性感,严肃时,眼神遥远迷离。害羞的女孩总是很美的,她的羞涩一半来自内向,一半来自不懂英文。

我那时唯一能做的,就是张嘴吃了她喂的黄饼,颇为友邦惊诧,几十年没再被喂过饭,因此回味萨布莱的叉子至今,以至于现在完全想不起饼的味道了。

她哥哥很快就回来了,在餐桌上给我点了将近六千埃塞钱,差不多三百美元,比机场汇率还低。算了,人家跑腿,我也不用计较。但话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脏的钱,每一张都软得像揉了千百遍的破纸,而且黑到看不出本色。那时候,我和本还不熟,不好意思批评贵国财政,过几天后,看到本把钱揉成一团往裤子口袋里塞,就直接表达我的意见了。“你们每个人都这样,所以你们的钱就变得像厕所卫生纸。”我的钱都夹在笔记本里,虽然脏,但是平整。每次用指甲捏出两张五十元备用,需要比较多钱的时候,就直接打开笔记本,让本当着我的面数好,再交给小商小贩。

其实我也用不到什么钱,食住行都包含在旅费中的,除非我要买冰淇淋才自己付钱,而这个国家的街上,根本没有卖冰淇淋的。

本带着我和他妹妹在城里绕来绕去,似乎有一些私事要办。我也借机看看这座城。

记得我坐谁的车去过一个河北三四线城市,那里交通很混乱,但马路都是柏油的,中间还有隔离墩。亚地斯亚贝巴最好的路段,大概有那样水准,其它都是黄土路。本还是按照红绿灯开车的,其他的人就看心情了。

路边鲜有高楼和新建筑,围起护栏的工地上,多数写的是中文,中航国际什么的。到处是中兴的标志,随处见华为的广告。我大中华在埃塞十分威武。本也反复提到这件事,他说亚地斯亚贝巴一半的工程都是中国人来做的,中国人工作努力,因此建设速度惊人。

不仅仅是建筑和工程,中国的小广告贴到了埃塞的电线杆上,处处“装卫星电视,看CCTV15”这样的标语。就连街上跑的小混混胸前衣服,都写着“金立手机”。

本的手机是中国做的,他妹妹的手机也是中国做的。本说,我想买个iPhone,比中国手机好。我说,本,iPhone也是中国做的,河南人,你知道河南吗?

本是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头发短短的,很卷,牙齿有点地包天,可能是因为兔唇,或者小时候摔了一大跤。不仔细其实看不出来。他说他家在金卡,他是Omo Valley的本地人。而那正是我要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