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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禅的乐超过世间一切乐

Jul 25th, 2014 Posted in 生活记录 | 8 comments »

几年前我回北京的时候,王里奥约我们吃饭,在雍和宫旁边的一个素菜馆。他说我一年也不进两次城,就这里吧,吃的还行。他信佛了,忘了是参禅还是打坐,反正每天修炼。

素菜馆是自助餐,说实在的,菜很难吃,且非常油腻,不过,他吃的很多。

王里奥比九七年我刚见到他的时候胖了一点点,不过穿了一件黑色的皮夹克,还是很精神。

他那时候在昌平租了一个农民的小院。他说已经住在那里很久了,为了治他的颈椎病。他还在院子里种了很多菜和水果,他说,现在的菜都是农药和化肥,他要吃最新鲜的,没有污染的。

几个月后我去他的小院找他。他旁边的一个农家饭餐厅等我们。当他从外面走过来的时候,我都惊讶地叫了起来,说:王里奥,你怎么都这样啦!

那时候已经是夏天了,他穿个短裤,满身都是黑色的大包,人又胖了好几圈。我一直谴责他,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啦。他只是笑笑说,我有病啊,得治,现在自己弄中药吃呢,身体里本来的毒都排出来了,所以才这样。我问他要多长时间能治好,他说我这个病的时间长了,还得治一阵子。

他的小院里种了很多东西,草莓那时候已经近尾声了,还有些芹菜,油菜什么的。他说,你们尽量多拿一些,我吃不完。

他住了一个农场典型的大房子,屋门外面两米就是一个大棚,大棚里面热得像蒸笼。王里奥说他没力气,请了人来种。他是搞IT的,家里架了一台电脑,他坐在电脑前面,键盘放在眼睛那么高的地方,手臂下面是一个大枕头。

王里奥就坐在那里,仰着头,后背直挺挺的,手臂举到眼睛那么高的地方打字。

看他的样子,我简直乐翻了,哈哈哈,你太搞了。。。

他那个敞亮的大瓦房里面,满坑满谷的都是药,中药,中草药。旁边就是几个锅,一个是药锅,一个是炒菜锅。炒菜锅的样子像是电饭锅,里面有一个面包机似的小爪子,他说那是炒菜机,可以自动搅拌的。药锅就是熬药的,有一个大玻璃罐子,里面是黑乎乎的中药。

我说,你不要乱搞啊,有病还是要去看医生,你自己不要乱来。他也笑笑,说大夫都是耽误事,他自己研究,自己试药,快出成果了。从此以后,大家就管他叫王大夫了。

我妈妈前几年腰椎不好,王里奥给她打了很多次电话,告诉她要吃什么药,怎么治。后来我妈妈都好了,他还没有。

我再去看他,黑色的大包都下去了,但是气若游丝。约他出去吃饭,他说连五分钟都走不了,你们去吧,去了回来。我们问要不要给他带什么回来,他说他什么也不吃。

这都是几年前的事了。

我每年回去,都会和大家去他的小院看他。他也很开心大家去,一遍一遍地嘱咐,要怎么走,可以来摘些什么。他种的草莓很好吃,熟到透才摘,那种甜香,是任何地方的草莓都没有的。他说邻居的草莓都卖100多块钱一斤。我从来没吃过这么贵的草莓,所以去他那里总是能大吃一顿。

2011年回美国,回忆饭局的时候,我还写了去王大夫家的事:

第一次喝85度C的咖啡,是狮子座集体生日的饭局。85L同学买来的,那天青梅换了一件漂亮的裙子,不要见到青梅就撇嘴,青梅比以前会打扮多了。欣燃给小 朋友带了僵尸玩具,小朋友们自来熟,高兴极了。饭后我们不远万里,去了远在天边的王里奥家,取得真经,打开只见八个大字,千万不要相信中医。王大夫自炼丹药,接近走火入魔。木鱼他们深夜潜入了王大夫家的玉米地。那餐饭也是烤翅,饭中,马龙和亿万懦夫他们赴京看米兰德比,和杂哥还来插花了一下。

那次之后肯定又去了很多次,每次都是大家高高兴兴的聚会,开开心心地连吃带拿。

我对王里奥说,你可得好好的。我每年回来看你一次,看你是不是还活着。

前不久他有了微信,被加进了泡网群,就开始每天给大家发红包。直到昨天晚上还在发红包,抢红包。

今天早上,我被电话声吵醒。8w说,王大夫走了。

财神被抓的时候,我说起海洛因的事,王里奥回复说,三禅的乐超过世间一切乐,可修到四禅仍然认为那是一种苦。

王里奥,相识多年,听到这件事,我很难过。

希望你如今一切都好,超越了世间一切的痛苦和快乐。

王里奥是谁

六月,和一些回忆

Jul 9th, 2014 Posted in 生活记录 | 42 comments »

泡网六月又被关小黑屋。关于这件事其实没有太多要交代的,六月对泡网来说,是一个绕不过去的月份,一次生于斯,次次卒于斯。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世间万物,总有一天会真的死去。它们慢慢失去所有的热量,到绝对零度。每一粒原子,都被打碎到不可再分。这个规律在目前的科学理论框架之中,是无比正确的,万事万物都在走向时间停止的那一天。熵不再增加,宇宙不再更黑暗,也不再更寒冷。

距离这一天的到来还有很久,你我都轮不到考虑这些,我们只需要想想自己。更眼前的事,只需要想那两只不爱吃东西的小乌龟,和泡网的死活。

其实在泡网的六月消失前,我短暂地想过做这件事的意义,和为什么要做这件事。这是同一个问题。

我小的时候,父母要求我锻炼身体,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每天早上出去跑步。那时候胡同显得很宽,很深远,天空也在记忆中湛蓝。出门左拐,小猴子家,他妈妈总是天不亮就起来扫大街了。再过去是一个招待所,有一天早晨围了很多人,我隐约可以看到一双光着的脚,身体其他地方,都包在竹席里。有人说是半夜跳下来的。之后是一个幼儿园,那些孩子都坐小汽车上学放学。然后是老伟伟家,小瘸子家,老黑家,学校。赵同学家,是有警卫班的,门上挖一个小方洞,按门铃先是从那个洞,探出眼睛。我往往按了就跑。那些当兵的也不太生气。

然后到粮店,再右拐,就是张自忠路了,沿着路往十条的方向跑,会经过段祺瑞执政府,朱漆灰瓦,门口有一对狮子,一个牌子,写着清史研究所。它旁边是煤气站,家里的煤气罐总是要烧到摇了半天也不出火苗了,才去换。煤气站对面是江苏餐厅的小卖部,早上卖银丝卷和豆沙包,几毛钱一个,特别贵。回民饭馆最好吃的炸糕不过才九分。

跑到十条口,我就回来了,经过副食店,食品店,他们的区别就是,副食店卖菜,食品点卖点心萨其玛那些。然后再拐弯就回家了。胡同口老有一个金华来修鞋的小蔡摆摊,我和他混的很熟,一有时间就坐在他的马扎上和他聊天,看他给人修鞋。他就在公厕的斜对面。

因为跑步,我记住了路上的每一个门,每一个招牌,还有很多人,低头不见抬头见。我们院还有几个小孩也跑,路上常遇到。有几个大孩子也跑,他们跑得快,我追不上。有一个现在是著名诗人,我跑到微博发私信吓他,心里暗自得意,他肯定不知道我是谁。

我不是很热爱跑步的那种人,有的时候也走走停停。懒的时候,就盼着下雨或者生病。生病不仅不用跑步,还可以喝桔子汁吃桃罐头。但是我也因此很能跑,学校里跑八百,我从来都在前头。一千五要累点,但也不在话下。

我没有更多地体会跑步的好处,不知道它是否让我的身体变得强壮了,可能也没有。只是我耐力变好了,这也许和跑步无关,我本来性格就是这样吧,做一件事,可以坚持很久很久。

清晨的每天一跑,我坚持了至少有十年。

后来忘记为什么不跑了,也许是搬家了。再回去旧居,觉得很不可思议。我们那胡同居然这么窄,变成了单行线。两辆车并行,会车极其困难,胡同一侧还停满了车。老邻居说,大家总为停车的事打架。天空不蓝了,这事我知道。可小时候我为什么会觉得路也那么宽呢?

可能因为我长高了,世界就小了。

泡网我是十七年前从别人那里接手过来的,大家来来去去的。竹篮打的网站,流水的网友。十七年前的很多人都在新浪微博做了大V,剩下来的人也不多了。程序什么的都不是我在做,但那些杂事都是我在管。

想了想,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让我一直做这件事,也没有什么一定要做不可的意义。但是我是一个比较有耐性,比较可以坚持的人。既然做了这么久,就一直做下去吧。也许哪天就像阿甘,跑着跑着就停了,但是我在路上看到了很多很多的风景,有的都忘记了,有的还一直在心里。

现在有了微博,有了微信,显得时髦又高尚。就连我家也搬去了CBD,但还是有很多老邻居,都住在旧居里,他们和我一样的活着,而且,说不定谁先离去呢。

大概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