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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蓝色的爱琴海——与神的约会

Oct 26th, 2013 Posted in 生活记录 | 24 comments »

刚到雅典的时候,我连上了机场的免费网络,向秋秋报告我的方位。秋秋说机场有一个博物馆,我可以在等飞机的时候去参观一下。正在这时,北京的手机响了, 大猫说要来机场送几本关于Mykonos和Santorini的书,我买的DK那两本书介绍这两个岛的,加起来不超过20页,大猫认为对于了解这两个海岛, 远远不够。

我前几天刚加上大猫的微博,发现他每条发言都在写诗,满纸神与人间,萨福和卡瓦菲斯,不知道他是怎么样一个神人。他又没有赫尔墨斯的翅膀鞋,让他从雅典跑来,就很不忍心,急忙说不要不要。他说没事,我家离机场很近,半个小时以后,在门口等我。我就找到了机场的博物馆,进去转了一 圈。

那个博物馆很小,东西却拉拉杂杂的不少,都是两千年前的东西,标签上一律是BC多少多少。有一些出土的陶罐,有一些神像,还有复制品,希腊的斯芬克斯,与埃及的长相不同。一到雅典,从机场就开始沾染众神故乡的气息。这些东西原是修建机场时挖掘出来的,于是在原址上修了博物馆,也不失为一种供奉。

大猫说了半个小时到,等到我都着急了,他终于在博物馆门口出现,背着黑色的双肩包,穿着黑色的T-shirt,脸晒的红彤彤 的,神情总有一副云游天外的疏离。大猫是雅典大学研究艺术哲学的学者,说起话来滔滔不绝,有时直白有时含蓄。面对这些馆藏,不断向外倾倒着知识和见解。哗的一声,从斯芬克斯的谜题,能够长驱直入到老子。

大猫问我,你说这斯芬克斯问题的答案,是一个答案吗?我说,早晨四只脚,中午两只脚,晚 上三只脚,俄狄浦斯猜出来啦,就是人哪。大猫说,这只是一个问题的开始,俄狄浦斯因此而娶了他的母亲,什么是人,什么才是人?我们对这一切还没有答案。我 说喔,不对,我们是谁,我们从哪里来,我们要到哪里去,这三个问题已经被一个河南的民工回答出来了。

这真是一个蹩脚的玩笑,大猫根本没理我,继续说,人是从哪里来的,这才是斯芬克斯真正要问的问题。只有老子的答案是接近真谛的,这就像无穷大,无限接近但永远无法达到。过了好几天,又见到大猫的时候,谈论起老子,他说那是他最喜欢的哲学家。

我们在博物馆正中的斯芬克斯像前站了很久,说了很多关于哲学和宗教的问题,以至于差点误了飞机。我说大猫,我得走了,他说不着急不着急,我给你一个手机,你拿着接电话和打电话都很方便,这个有八块欧元的储值,打到中国一小时才一欧元。糟糕,我忘了拿充电器,等我。

于是他就飞奔到车里拿充电器了。

我翻开他带来的书,两本是关于Mykonos的,两本是Santorini,书页上用不干胶纸贴了便条,在标签上注明了参观的重点。少波在两张宣纸上,用毛笔写了满满的蝇头小楷,告诉我这两个岛上都有什么,要如何坐船去Delos,怎么联络等等。我在感动之余,再去看大猫的私信,每段都像是用乐团指挥的手势,来描绘现实的天空,心里就开始尊大猫为大神了,决定回去要把他的墨宝镶在镜框里,挂在墙上。

大神的信

大神的信

再回到雅典的时候,秋秋和老占到机场,我们直接去了Eleusis,那是谷物女神,大地女神德墨忒尔的神庙,如今一片废墟,已经被炼油厂的烟囱环绕。

秋秋是另一个雅典的神人,诗人,和女神,极其智慧,健康,有才华,还有旺盛的精力。她有一种动人的感染人心的力量,有她在人群里,就能时刻发散出光芒,把每一个黑暗的角落照亮。

秋秋讲了这片土地的主神,德墨忒尔的传说,她充满虔诚的声音,就像在朗诵《荷马史诗》一样。

谷物女神德墨忒尔,是宙斯的姐姐,她和宙斯生下了女儿珀耳塞福涅,小姑娘叫Kori,希腊文读音是这样的。秋秋说希腊的众神被赋予了人所有的特征,天真,勇敢,也有人所有的缺点。古代可能因为神界的人口太少,兄弟姐妹生小孩的很 多,追溯到人类起源,圣经里也是一样。乱伦,在古代根本不是一个问题,当然今天就比较少见了。冥王哈迪斯,是宙斯的哥哥,也是德墨忒尔的兄弟,也就是小女孩的伯父,同时也是小女孩的叔叔,抢走了他的侄女加外甥女——春神珀耳塞福涅(Persephone)。因此妈妈德墨忒尔终日悲伤,大地也因失去庇佑而荒芜。后来宙斯干预,春神珀耳塞福涅才得以回到人间,但冥王哈迪斯给离开冥界前的春神吃了六颗石榴籽,中了魔咒的春神,终生只能暂时离开冥府。所以每当女儿回到人间,妈妈德墨忒尔便满心喜悦,大地复苏,万 物生长,每当女儿回到冥府,大地便一片凋零,这就是希腊神话中,春夏秋冬的由来。

这一片废墟,一口井,一根石柱,都是德墨忒尔的魂灵所依,德墨忒尔的祭坛在一片广阔的空间里。在两千年前的神庙上,秋秋又讲了宙斯把伊娥变成小母牛,后来伊娥和儿子变成了埃及的王,宙斯把自己变成公牛,于是有了欧罗巴这片土地。希腊神话奠定了后来文化,科学和哲学的基础,雅典就好像这片高高的废墟,它站在古代和现代的交汇点上,让一切皆有可能,万物充满神奇。

卡瓦菲斯说,

在这座荒原上,我的神思还要坚持多久?
无论我的脸朝向哪里,无论我的视线投向何方,
我在此看到的尽是我生命的黑色废墟。

在这里转久了,我们的神思也恍惚起来,为了把大家迅速拉回现实,出了博物馆,秋秋让大家在午后的阳光下努力地跳向空中。在双脚离地的瞬间,秋秋的相机就哒哒地响起来,每秒七张。

这时候远远看到大神也来了,正匍匐在地上拍着石缝中的野花。他说这一切都是大地女神的恩典,一定要好好地纪念她。

我们在小镇吃过PITA和烤羊,又去了科林斯(Κόρινθος,Korinthos),阿波罗神庙已经关门,七根神柱依然巍峨。大猫指着山顶有一座卫城的山峰说, 你看,这就是西西弗斯推着石头上的那座山。本来我企图爬墙进去,被看门的人喝住了。

大猫说,科林斯是圣徒保罗第一次来传教的地方,是基督教第一次在犹太人领域之外的涉足。因此后世诞生了《哥林书前传》和《哥林书后传》,还有《罗马书》和《使徒行传》均于此相关。

第二天在卫城的战神之丘上,大猫又指着一块大石头说,看,这就是保罗第一次到雅典,告诉大家耶稣死而复生的地方。

大猫在巨石上的姿态非常不可一世,让我想到保罗当年的样子。我问大猫,保罗那次传教,有多少人当场信了主?大猫说,只有一个人,说他相信保罗讲的事是真的。别的人呢?别的人都走了。

如果一个器宇轩昂的大猫今天站在天安门,对大家讲些神怪之事,估计是要被当成精神病抓起来的。

在阿波罗神庙的下面,还有一片废墟,是废弃的城邦。夕阳金色的光线,把废墟中每个人照的熠熠生辉。回来再看照片,想当时的事,就有隔了千年之感。

时光瞬间倒流,却又一往无前。

最后我们来到科林斯运河上的时候,大猫已经消失不见了。在离开雅典之前,他把这几天拍的片子给了我一份拷贝,我才知道他那天跑走找街上的人聊天去了。在他的照片上,有老头子端着葡萄出来的,有长长长长胡子的神父,有姑娘,有咖啡,小草,油画。他用希腊语和他们交谈。

我们那一天还去了运河,运河沟通了伯罗奔尼撒半岛与希腊大陆,缩短了爱奥尼亚海到爱琴海一天多的航程。河面离桥有80米高,看下去好似万丈深渊。在桥上刚好有船只前来,船头刺破了水波,等我们赶到吊桥的地方,想看吊桥扎到水里的样子,船已经付了钱开过去了。

谷物女神

德墨忒尔神庙

大地女神

德墨忒尔神庙,地下长了一棵很大的无花果树

大猫的一跃

老占和大猫都勇敢地在空中跨越,老占跳过去了,大猫掉到了沟里。。。

科林斯咖啡馆

科林斯咖啡馆

西西弗斯推石头上山

西西弗斯推石头上山

科林斯郊外

科林斯郊外

阿波罗神庙

阿波罗神庙

运河上的桥

运河上的桥

科林斯运河

深达八十米的科林斯运河

有船经过

有船经过

海边落日

海边落日

与赫尔墨斯立约

与赫尔墨斯立约

大猫拍的我

大猫的镜头该擦了

秋秋,老占和大猫,请原谅我改了你们的名字。老占,谢谢你。我每次在雅典丢了相机,或者包,或者书,或者手机,都能看到你,在大家身后,为大家保存好每一样东西。

我的爱琴海之行,因为你们,而变得异常美好,所以我要把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光,记录下来。让这些美好的时刻,在心里放好多年,也不会忘记。

北海道记事——小樽行

Oct 8th, 2013 Posted in 生活记录 | 24 comments »

很多人知道小樽,是因为岩井俊二的《情书》。我也是。

我喜欢中山美穗,那个在雪地上呼叫藤井树的渡边博子,那个整天感冒打喷嚏的藤井树。她把两个不同性格的女孩,演得像一枚硬币的正反面。唇齿相依,又截然不同。中山美穗是我年轻时的偶像,有一段时间,我一心想着自己如何能变成那样,而且喜欢她在戏里喜欢过的每个男孩。直到《东京日和》,她演了荒木经惟的妻子,阳子,那么美,神经压抑,身患绝症。

中山美穗在电影里复制了荒木经惟给妻子拍每一张照片的场景,他们去温泉,在街上走,阳子在小船上像婴儿一般睡着了,在电影里,阳光仿佛悄无声息,六十年代的日本,安静又隐秘,纤尘不染。后来我回到东京,在六本木的森美术馆,看一个爱的特展,里面有展出荒木的那一整组照片,21张,很多阳子的裸照,有做爱之中,及做爱之后,还有他们的猫。荒木记录了他们的新婚旅行,并公诸于众。

那是爱与死亡的如影随形。而《情书》,也从一次葬礼牵扯出两位住在小樽的藤井树。那是冬天的Otaru,雪白的Otaru,日出时分,一位美丽的女孩,望着山的方向反复大叫的两句话:

お元気ですか?
私は元気です。。。

你好吗?

お元気ですか?

不是自问自答,这是博子在和消失在小樽山里的藤井树,做最后的告别。。

小樽在海边,北海道的西部,正对石狩湾,一面是山峦,一面是海水。海边有一条短短的运河,映照在阳光下,那是小樽的荣耀时刻,作为北方华尔街极尽荣华富贵的过往曾经。河边有日本在战争时期的一座座旧仓库,繁忙的港口变成了硝子馆和商店。街上到处都在卖玻璃工艺品,街灯上挂满了风铃,随风飘送着细小而轻盈的撞击。小樽的样貌,在这可爱的叮咚声中,变得立体起来。

运河并不长,可以来来回回地走。河边的旧房子映在水里,有鲜活的颜色跳将出来。岸边都是写生的人,卖画的人,唱歌的人,还有像我一样无所事事的游客。走过运河的小桥,到海边,就真的空无一人了。有两艘轮船,白色的,像布景一般,停靠在孤独的岸边。

再回头看山,一片青翠,再回头看海,一片湛蓝。

我在这岸边坐了很久,看天上一朵朵的白云过来又过去,一会儿say hi,一会儿say bye.

后来在远处看到一艘小船,我不知道它要去哪里,就买了票,反正是往返。同船的每个小孩都买了虾条饼干,船开起来,有成群的海鸥跟着船飞。小孩子们举起饼干,几百只就这样跟过来了。

我从没这么近地看过海鸥,他们成群结队,翅膀向前飞,头还侧过来看着食物。原来飞着的鸟是这么凶的样子,翅膀拍打出声响,眼睛红红的,恶狠狠地发出呱呱的叫声,完全没有海鸥飞啊飞,想像中的柔情浪漫。

直到船只靠岸,我被放在一个空旷的防波堤旁边,海水咸腥的味道猛烈地扑过来,同船的人一瞬间就不见了,他们消失的那么快,好像从来没存在过似的,下一班船来的时候,人变了。

再回到运河边,景象也变了。之前聚集的人都散去了,运河边只有几个要收工的两轮车夫在聊天。 我沿着河岸往北边走,一直走到连房子都消失了,也没有看到书上说的堺町邮便局,再看地图才知道过了,就往回。这样一个圈,就把运河边转完了。

等终于找到堺町邮便局的时候,人家已经下班了,邮递员来开红色的邮筒,把信件拿出来装在红色的邮车上。这一幕我有几十年没看过,小时候写了信,投在邮筒里,就坐在旁边等,看邮递员拿走了才放心,那种邮筒,现在很少能看到了。

天色慢慢暗下来,商店都在忙着打烊,餐厅亮起来。找了家寿司店进去吃过,回到街上天就全黑了。我又走了好远,在古旧的银行门口,坐上五号公车。下车还是那个7-Eleven,旁边有家居酒屋。

我是不喝酒的,但想想现在回去也太早,就挑了门帘进去。

屋里只有一张桌子,有夫妇两人,和一个满地爬的小孩。吧台前面坐了三位大叔,看着电视大声议论,老板娘在柜台后面,热情的吆喝。他们都是住在附近街区的邻居,忽然进来一个陌生人,大家齐刷刷地看过来。我有点不好意思,脱掉鞋,坐在吧台要了杯札幌啤酒。老板娘端来一碟南瓜,问我从哪里来,听到我来自北京,又拿了一碟毛豆和茶碗蒸。

我用蹩脚的日语和他们聊天,他们热烘烘的说笑,就像电影里的居酒屋一样。后来大家说到兴起,就开始摇头晃脑地唱歌,我也唱了几首日文歌,气氛就热络起来。其实我还可以唱几首国语歌的,反正邓丽君翻唱过很多。

老板娘也很高兴,一起喝了起来。她把菜单都贴在墙上,屋里唯一的装饰,是屋角一片很小的土地上,有一颗不需要阳光的竹子。

我很勉强地喝完整杯啤酒,头晕脑胀地回到住处。 如今过去了一个多月,年代久远,我已经忘记那个老板娘的模样了,只记得可以从车站坐四号公车,在洗心桥下,有一个超市,有一个修车房,对面是一个7-eleven。旁边的居酒屋,白天是不开的。再往西走两个门,便是一个很小的旅馆。门口有几双鞋子,还有一辆自行车,是一个香港人,从函馆骑过来的。

在地图上看,这个地方叫天狗山。

小樽运河

小樽运河

小樽运河

小樽运河

小樽运河

小樽运河

小樽运河

小樽运河

海边

海边

海上

海上

海上

海上

海上

海鸥

海上

海上

海鸥

海鸥

海鸥

海鸥

海和山峦

海和山峦

海上

海上

人力车

人力车

车夫

车夫

邮便局

堺町邮便局

邮局

小樽邮便局

硝子风铃

硝子风铃

玻璃鱼缸

玻璃鱼缸

寿司店

寿司店

居酒屋

居酒屋

居酒屋

居酒屋

北海道记事——上海一面

Oct 2nd, 2013 Posted in 生活记录 | 9 comments »

我和D说了整个暑假见面的事,都没有见到。八月初的时候,我从北京到上海,他从上海到北京,在不同的航站楼。算了下时间,他说,等着,我坐磁悬浮去找你。上海的磁悬浮真的很快,只要七分钟。我就买了奶茶坐在门口等他。

上海的天气很热,出门像是进了蒸笼。一位大叔过来,也坐下了,问我,刚来上海啊。我说是啊。他又问,从北京来啊,我说你怎么知道。大叔说我一听就知道。我热得要昏,大叔还饶有兴致,给我讲北京上海口音的区别,我不置可否地答应着,大叔打量我又说,你的样子像女强人似的啊。我穿着半截裤子,给他看昨天摔的血淋淋的膝盖,说看,女强人能摔成这样吗?不行了,你们上海太热,我要进去等男朋友了。

D用了很长时间才到,把本来不多的见面时间压缩得更少。我们不常见面,也很少说话聊天,但心灵相通。前几年在北京,我们一起参加了一个沉闷的聚会,出来以后,他说去买咖啡吧,我咧嘴笑了,说,那买外卖,我带你去长安街。

我们在车上聊了聊,彼此的生活非常隔膜,便少了话题。可我们都闷闷不乐,所以在一起可以互相安慰一下。其实我没说什么安慰的话,他也没有。我们只是在街上飞驰,心里就安静下来,一如过去骑车跑遍四九城。

那时候他家没大人,我们常去他家里玩。有个人讲了恐怖的375的故事,D从此晚上就害怕黑了。他说有一天躺在门旁边的沙发上睡着了,半夜忽然有一只手伸进来,把灯关了。我想不出更害怕的故事吓唬他,却被他这个吓着了。

D从机场大门进来的时候满头大汗,鸭子一样的嗓子呱呱叫。我问他去哪里,他说楼上有餐厅,中午时间了,吃饭吧。

楼上真的好多家餐厅,有意面有包子,他说要吃味千拉面,这家排队的人多。他点了豚骨的,我不吃,看着他吃。可能因为太久没见面了,他就埋头吃饭,眼睛往下看。他说他最近买了个小房子,上班又忙,又要回美国,又要适应新的工作,又一边打电话和阿姨交待事情。

我问他感情有着落了没有,他说不好说,正在努力。我说那天和阿飞见面,遇到一个男孩,特别可爱,还戴着牙套,是个某方面的专家,可以介绍给你。

我们其实可见可不见的,但是大家都努力创造了机会,只为了刷存在感。见面也只有半小时的时间,除去拉面塞住嘴,其他就没什么功夫闲聊了。他还是老样子,很孩子气,连筷子都抓不好,说话急了还是上气不接下气。

我说不行,我还要过关,怕来不及登机了。他就一直送我到安检门口。我挥挥手让他走,他说不着急。

我把东西放下,跑过去使劲抱了他一下。

他笑笑,走了。

插播一则——看医生

Sep 24th, 2013 Posted in 生活记录 | 11 comments »

搬家以后,我决定在附近找一位家庭医生,就在google上找了一个最近的,有一个评语且是好评的亨利医生。稍远的地方还有一位,只有两颗星的中评,美国这种网站都真名真姓,职业差评师应该不多,所以我就信了那个给好评的。

ZOCDOC上有亨利医生的照片,看起来和所有的家庭医生一样,亲切自然而普通。

我得承认我对那些有着奇怪名字的医生不太相信,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儿科诊所里面,最好约的就是这类医生。去看病的时候,他们的态度还不怎么好,问些事情也会不耐烦,所以我对那些疑似印度名字,菲律宾名字的医生就不太信任。

中国医生有的时候也会遇到,基本上都是牙医。这个说起来就一言难尽了。

家庭医生都是内科医生。我在ZOCDOC上约了时间,费了半天劲。诊所事先打电话提醒了三次,反复问我会不会去,会去请按一,不去请按二,烦的我第二三次的电话就直接挂掉了。

到诊所的时候我提前了十五分钟,因为已经在网站上交代过所有的病史,保险也通知了公司换过,按理说不用再填任何表格了。可还是等了很久,前台的罗斯玛丽同时可以接好几个电话,同时还在照顾刚来的人,每个人她不是让等一秒,one second,而是让等两秒,two seconds。看得出她又紧张又焦虑,在接电话的时候一直拿着万圣节的橘黄色牙齿糖起来,一颗一颗的啃。还有一个断了腿的理查德先生,一直站在窗口和她聊天。

我的火也慢慢积攒起来,等了快一个小时的时候,终于站起来问罗斯玛丽,你们这里的平均等候时间都要这么久吗?罗斯玛丽马上就放下所有的事站起来,说他们这里唯一的护士这周请了病假,本周所有五天都不能来,她一个人要忙两个人的事。不是医生拖时间,而是她自己。

她这么坦率,还一直哈尼哈尼的叫,倒是让我不好意思发火了,于是跟着她进去。她会做所有护士能做的活,除了量血压。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身高体重和血液含氧量,还有心率。看得出她实在外行,我穿着球鞋,她说不用脱,但身高居然写69吋多,我说错了错了,我只有5尺8吋,她说你现在长高了,我说我穿了双sneaker,没脱,看。她糊里糊涂的就说好,你说多少就多少吧,然后把我扔下就回去招呼她那一大堆电话去了。

亨利医生倒是马上就来了,他长得和照片一样,穿着白衣,衬衫的领子浆得很硬,打着浅黄色的领带,气色特别好,一定深谙养生之道。他问了我为什么换医生,我说搬家了。六月份刚体检,该做的检查都做了。他就问我来看什么,我说嗓子不舒服,总是觉得有东西咽不下去,特别是吃药的时候,喝水了还觉得留在那里。他又问了有多久了,更具体的情况,是不是肿块什么的。我把我能想到的就都说了。我说在中国的时候开始的,他问我是哪里,我说北京。他说那是个人口密度很大的地方啊,我补充说,空气也很脏。

他就给我解释,有两种情况,一是发炎,一是病毒感染。发炎只是局部,病毒则会扩散到很多地方。他说我给你做两个化验,一个是取样测定炎症的,一个是取样化验病毒的。我说好,他就取来压舌板和试剂,我啊了一声,他就已经取好了,还一个劲道歉说让我不舒服了。我想他太客气了,就说完全没有。他说他的职责就是不能让病人有一点不舒服。

我想起来马达临走的时候让我找医生看看甲状腺,就顺便和医生说了。他仔细看了我的脖子,说不觉得突出啊,反而很细。真不知道他是和谁比的。马达就说我脖子粗,他还说我爱生气,我说我真的不爱生气。现在亨利医生鉴定了,说没事。

后来还聊了好一阵天,我说我家还有人的家庭医生没转过来,我先来你这里看看。他说是不是想看我够不够资格呀,我就笑了,说不是不是,都说家庭医生很难约体检,要好几个月。他说我这周去波士顿开会,下周有时间做。要问资格,他说我家三代都是医生,我爷爷我爸爸,我行医也有二十五年了,我儿子在耶鲁念医科。我原来在Newton-Wellesley hospital,喔,那可是个好医院。我在那里工作了十五年。

后来我请他介绍附近的儿科医生,他打开IE说,让我们请教我们的朋友,google,然后把他说最好的那个儿科诊所告诉我,我一再拒绝,他还是打印出一页纸给我。

他问了我的病史,家族史,过敏史,我赫然发现在BWH的医疗数据全部在他的电脑上,包含所有的lab数据,他就解释说,一个医疗系统是如何共享病人资源的,现在我指定了他做家庭医生,同时也授权他访问那些数据。

他还问了饮食,酗酒,喝咖啡,还说要少吃米饭,糖分太高。呃,大概就是这样。

然后就说起化验结果之后的情况,他说要是真是喉咙发炎,我再决定是不是开消炎药,一般情况下是可以自愈的。我说你要开哪个药房啊,我都没在地图上找到。他说你住的镇子没有任何商业,都是居民,所以你才到我这里呀,楼出去对面就是walgreen,我说好吧。家里没有盐了,记得要顺便买。

大概就是这样吧。我忘带钱包了,信用卡也没有。在诊所的时候就一直向罗斯玛丽解释,怎么办,我可以背信用卡号码给你,她说你怎么总是在说钱的事,我刚才告诉你了,没关系的,我还不知道你要付多少钱呢,你先回去吧、

我小声说了二十,就走了。当然也没钱买盐了。当然的当然,出诊所门就忘了没盐的事。

要是去yelp上面写个评论,写以上这些,看的人会不会觉得啰嗦死了?

北海道记事——在路上

Sep 19th, 2013 Posted in 生活记录 | 21 comments »

我在上海到东京的飞机上,遇到一个早稻田的学生Raky。

早稻田?我惊讶地说,那是多么好的学校啊,他谦虚地说不如东大,只是在中国人里口碑还不错。我想问他有没有见过学姐广末凉子,看到他表情严肃,又把八卦的心放回肚子里。Raky拿过我的旅游指南一边翻,一边仔细地讲每一个地方。我说你如果觉得哪里值得去,就把那一页折起来吧。他折的书角小的就像一粒红豆,我拿过来把它们又折成了鸡蛋大小。Raky在日本呆久了,说话和举止都像日本人,和其他所有的日本男人一样,下飞机前会把毛毯方正地折好,摆在椅子正中。

东京刚下了一场暴雨,碧空如洗。我和Raky分手,更没主意了,也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连饭店也没有订,想着走到哪里就算哪里,反正住的地方一定会有,就拍拍我的小箱子说,咱们走吧。

作为北海道最大的城市,除了寝台特急,札幌没有来自东京的直达火车,这件事真不可思议。白天坐新干线,东北最远只到新青森,换快车到函馆,再转车才能到札幌。又赶上这几天是七月半,日本的盂兰盆节,人人回乡,于是车票就紧张起来。东京站售票处的小伙子,纵使有天下售票员最可爱的笑容,也没办法找到一个从东京到新青森的座位。他在屏幕上运指如飞,转了几十回合,那个抱歉的表情,好像一切都是他的错似的。

于是我只能拿了特急白鸟的自由席券,去两节车厢中间站四个小时。还有五个人和我一同肃立,两个男青年在暑天戴着短沿的帽子靠在窗前,两个女青年穿着长裙一丝不苟地站着,大叔则自备了小板凳。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本书。空间狭小,就像被困在电梯里。大家各自背过身去,努力从别人的视野中淡出。

我也从易书里打开何伟的《江城》。

那真是一段漫长的时间,长到我终于累的在角落上席地而坐,等坐得也累了,每次列车员推车过来的时候,就买上一杯咖啡,看着三个上海人到处抢别人临时起身的座位。

过了仙台以后,下去了一些人,站着的人早都找地方坐下了。我大概趴在膝盖上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就到了新青森。

此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太阳拖下了很长的影子,把世间一切都刷上金黄。我上了下一班车的月台,望着自己的影子遮住火车上的函馆两个字,心里就高兴起来,HAKODATE,HAKODATE。这一段将要经过津轻海峡的海底隧道,再出来,便是北海道啦。

与中国和谐号工人先锋号相比,日本的火车也有名字,这列火车叫做北斗星,有白鸟,超级白鸟,仙后座,还有鸢尾花,铃兰,神威,白箭。日暮特快,是从大阪开来的。

我的票是在座位D,车厢的右边。东京站的那个牙齿洁白的售票员,咱就叫他正一吧,他必定知道我在这一路,都在感念他的好心。因为,这一路的窗外,都是大海。

火车一站一站地开过去,到了津轻半岛,地名也充满了离情,过了“津轻今别”站之后,到了“龍飛海底”,然后就是长长的,长长的津轻海峡。

津轻海峡

津轻海峡

火车在海底走了很久,车厢里像是进入了黑夜,手机也失去了信号。如果隧道这个时候塌下来,我就被永远地埋在海底啦。这样想着想着,就又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火车已经来到黄昏的海上。看看时间,其实没过去多久,乔治·西默农的小说里反复说过一句话:这一夜,我睡着了七分钟。

到札幌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我在手机上订了一个饭店,在すすきの,从JR札幌站坐两站地铁就是。

火车

北海道火车

夜晚的薄野灯红酒绿,到处是打扮奇怪的女郎,像是东京的涩谷。

走到饭店门口,遇到一位摇摇晃晃的妇人,我赶快跑去搀扶她。她的面孔白皙,眼神很是迷离,看起来干净体面,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身体好像随时要倒下去。我问她要不要打911,不知道日本的报警电话是不是这个,想她应该明白吧。她柔软的手把我拉的更紧了一些,只是说谢谢,我很高兴,我很抱歉。别的我都听不懂,只明白了一件事,她喝醉了。

又一天,就这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