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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车铺的Al

Dec 17th, 2013 Posted in 生活记录 | 30 comments »

我的小白已经拖了四个月没做年检。虽然我知道它绝无问题,但是路上的警察未必这么想,没办法,又得去Somerville了。

好几年前,小白安全气囊的灯亮了一个,找人reset了那个灯,开一百英里以后,没等到去年检,灯就又亮了。从此小白年检就过不去了。

朋友介绍了一个修车铺,专修欧洲车,在Somerville。他家修SAAB特别在行,在我看来,能修欧洲车就什么车都能修,日本车美国车修起来都是小菜。

那 个修车铺叫ABJ,排在我电话本的第一个。A代表Al,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鼻子很长,可能是犹太人。每次给他打电话的时候,Al都会用轻柔的声音 说:ABJ~~每个字母都有固定的音高,像唱歌一样。就像Joey告诉我,妈妈我可以用小提琴弹一些单词,比如鸡蛋~~ 他拿起琴弓,嗯嗯嗯,就是E-G-G~~

每次给Al打电话,“ABJ~~”,然后Al就不做声,听我诉说。我的车这个灯泡不亮啦,那个反光镜碎啦,点烟器没法充电啦,空调不冷啦,电池坏啦。这样那样的毛病,每年会有上一两次。

第一次去找他,是因为要修那个气囊的灯,他的人修了半天都不好,干脆就去旁边找人把年检给做了。Al说,现在的车都是集成电路,很多没法修,整个电路板都要换,如此花很多钱就划不来,不如算了。

Al 就是这样的人,如果他的大总管Michael说不需要修,他就不修,你让他修他也不。如果需要换什么零件,Al就会先打电话给拆旧车的哥们,看有没有二手 的零件,能用就用呗。所以找他修车是很放心的,但也是很慢,反正不是着急的问题,等他搞定零件,我再来就行了。有一次,小白前面的商标掉了漆,问Al,他 说,下次来我给你找一个,十块钱。我心想怎么这么便宜,不是中国产的吧。再来都忘了这事,Al自己把商标给换上了,还拍拍那个商标和我说,看,好吧。送 你,免费。我说,这肯定也是从垃圾场的旧车上卸下来的吧。他说不是,我买的,新的。

但是他年纪大了也糊涂,我有一次把灰车的反光镜碰碎 了,打电话说好,去找Al换,他给找了一片二手的小白的镜子,让我大老远的,白跑一趟,急的只想叫大爷,不对,您看好了,是大灰狼的大镜子。Al的个性就 是永远不着急,他停下手里的活,眼睛从老花镜上面看过来,说,别担心,下次来,那个镜子我没有,得去买。

有的时候我找他,纯粹是为了做年 检。他们和旁边年检的车行都有勾结,不是大不了的事就给过了。等着的时候,就和他聊聊天。可能除了Dealer,所有的修车铺都一样,破破烂烂的,Al的 后面有一个板子,上面挂了好多车钥匙,小小的屋子里到处都是东西。Al有一个电脑,也是又老又旧,打印机还是那种针打的,每次印出一张清单,还有好几联。

Al说他家离这里开车要一个小时,每天早上七点出门,晚上七点回家,到家八点。每周工作六天,每年工作十二个月。Al在这个小屋里一呆就是,五十年。

我 去年夏天有一次去找他,他和我说了好多话,他说他得了直肠癌,很痛苦。他说他活得太长了,没有意思。Al说话的声音总是很轻,像是怕吵到别人。我说直肠癌 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Al说对,可是人活着要好好的活,这样每天受苦,他不喜欢。但是也没办法,生病了就是这样,要给很多人带来麻烦。

我 从来在Al那里,都是看到他忙着接电话,忙着写写算算,那天他说了好多话,把手里所有的事都放下了。两个小孩子在旁边闹,我让孩子们安静,怕Al嫌吵,心 情就更不好。Al反而很开心,还和两个小孩子说了半天话,问他们要不要吃糖果。嘟嘟说陌生人的糖果不能吃,我说,Al不是陌生人,吃吧。

再 打电话找他,就是他女儿MiMi接电话了。我是周末去的,MiMi也在,她说Al一会儿就来,她和丈夫说好了,只能在这里呆三个小时,马上就要走。我说你 先走吧,有什么事我等Al来了再说。这时候Al来了,MiMi急匆匆地从冰箱里拿着一袋吃的,有酸奶有水果,都是在wholefoods买的,一盒一盒整 齐的午餐,嘱咐爸爸要吃饭,她没有时间,一定要走了,她再不回去,丈夫上班要迟到了。

Al

Al

Al就坐下来,慢慢整理他的东西。我问他好些了没有,他说好多了,就是经常要去医院,花很多时间。我说你的年纪应该退休了,就别再每天上班了。Al说反正我都吃不下东西了,呆着没有意思,还不如来呢。

后 来小白一直没事,我七月份也不在,年检也错过了。一直到前几天,又约好了去年检。那天我和吴凡开了两个车去,他放下小白我们就去逛街了,在路上的时候我问 他,看到Al了吗?他说喔,没进去,车就给Michael了。回来拿车的时候,吴凡进去ABJ,又出来,让我自己开车回家,小白做好了。吴凡又说,问了 Michael,Al三个星期前去世了。Michael接管了这个车行,他们很伤心,说要继续run this business as long as he can.

回来的路上,我也有点伤心,心想着Al说ABJ的音调,就这样随风飘散咯~

但如果我四个月前去做年检,Al肯定还活着,那样,他离开人世的消息,我可能就要明年九月才知道了。

插播一则——看医生

Sep 24th, 2013 Posted in 生活记录 | 11 comments »

搬家以后,我决定在附近找一位家庭医生,就在google上找了一个最近的,有一个评语且是好评的亨利医生。稍远的地方还有一位,只有两颗星的中评,美国这种网站都真名真姓,职业差评师应该不多,所以我就信了那个给好评的。

ZOCDOC上有亨利医生的照片,看起来和所有的家庭医生一样,亲切自然而普通。

我得承认我对那些有着奇怪名字的医生不太相信,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儿科诊所里面,最好约的就是这类医生。去看病的时候,他们的态度还不怎么好,问些事情也会不耐烦,所以我对那些疑似印度名字,菲律宾名字的医生就不太信任。

中国医生有的时候也会遇到,基本上都是牙医。这个说起来就一言难尽了。

家庭医生都是内科医生。我在ZOCDOC上约了时间,费了半天劲。诊所事先打电话提醒了三次,反复问我会不会去,会去请按一,不去请按二,烦的我第二三次的电话就直接挂掉了。

到诊所的时候我提前了十五分钟,因为已经在网站上交代过所有的病史,保险也通知了公司换过,按理说不用再填任何表格了。可还是等了很久,前台的罗斯玛丽同时可以接好几个电话,同时还在照顾刚来的人,每个人她不是让等一秒,one second,而是让等两秒,two seconds。看得出她又紧张又焦虑,在接电话的时候一直拿着万圣节的橘黄色牙齿糖起来,一颗一颗的啃。还有一个断了腿的理查德先生,一直站在窗口和她聊天。

我的火也慢慢积攒起来,等了快一个小时的时候,终于站起来问罗斯玛丽,你们这里的平均等候时间都要这么久吗?罗斯玛丽马上就放下所有的事站起来,说他们这里唯一的护士这周请了病假,本周所有五天都不能来,她一个人要忙两个人的事。不是医生拖时间,而是她自己。

她这么坦率,还一直哈尼哈尼的叫,倒是让我不好意思发火了,于是跟着她进去。她会做所有护士能做的活,除了量血压。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身高体重和血液含氧量,还有心率。看得出她实在外行,我穿着球鞋,她说不用脱,但身高居然写69吋多,我说错了错了,我只有5尺8吋,她说你现在长高了,我说我穿了双sneaker,没脱,看。她糊里糊涂的就说好,你说多少就多少吧,然后把我扔下就回去招呼她那一大堆电话去了。

亨利医生倒是马上就来了,他长得和照片一样,穿着白衣,衬衫的领子浆得很硬,打着浅黄色的领带,气色特别好,一定深谙养生之道。他问了我为什么换医生,我说搬家了。六月份刚体检,该做的检查都做了。他就问我来看什么,我说嗓子不舒服,总是觉得有东西咽不下去,特别是吃药的时候,喝水了还觉得留在那里。他又问了有多久了,更具体的情况,是不是肿块什么的。我把我能想到的就都说了。我说在中国的时候开始的,他问我是哪里,我说北京。他说那是个人口密度很大的地方啊,我补充说,空气也很脏。

他就给我解释,有两种情况,一是发炎,一是病毒感染。发炎只是局部,病毒则会扩散到很多地方。他说我给你做两个化验,一个是取样测定炎症的,一个是取样化验病毒的。我说好,他就取来压舌板和试剂,我啊了一声,他就已经取好了,还一个劲道歉说让我不舒服了。我想他太客气了,就说完全没有。他说他的职责就是不能让病人有一点不舒服。

我想起来马达临走的时候让我找医生看看甲状腺,就顺便和医生说了。他仔细看了我的脖子,说不觉得突出啊,反而很细。真不知道他是和谁比的。马达就说我脖子粗,他还说我爱生气,我说我真的不爱生气。现在亨利医生鉴定了,说没事。

后来还聊了好一阵天,我说我家还有人的家庭医生没转过来,我先来你这里看看。他说是不是想看我够不够资格呀,我就笑了,说不是不是,都说家庭医生很难约体检,要好几个月。他说我这周去波士顿开会,下周有时间做。要问资格,他说我家三代都是医生,我爷爷我爸爸,我行医也有二十五年了,我儿子在耶鲁念医科。我原来在Newton-Wellesley hospital,喔,那可是个好医院。我在那里工作了十五年。

后来我请他介绍附近的儿科医生,他打开IE说,让我们请教我们的朋友,google,然后把他说最好的那个儿科诊所告诉我,我一再拒绝,他还是打印出一页纸给我。

他问了我的病史,家族史,过敏史,我赫然发现在BWH的医疗数据全部在他的电脑上,包含所有的lab数据,他就解释说,一个医疗系统是如何共享病人资源的,现在我指定了他做家庭医生,同时也授权他访问那些数据。

他还问了饮食,酗酒,喝咖啡,还说要少吃米饭,糖分太高。呃,大概就是这样。

然后就说起化验结果之后的情况,他说要是真是喉咙发炎,我再决定是不是开消炎药,一般情况下是可以自愈的。我说你要开哪个药房啊,我都没在地图上找到。他说你住的镇子没有任何商业,都是居民,所以你才到我这里呀,楼出去对面就是walgreen,我说好吧。家里没有盐了,记得要顺便买。

大概就是这样吧。我忘带钱包了,信用卡也没有。在诊所的时候就一直向罗斯玛丽解释,怎么办,我可以背信用卡号码给你,她说你怎么总是在说钱的事,我刚才告诉你了,没关系的,我还不知道你要付多少钱呢,你先回去吧、

我小声说了二十,就走了。当然也没钱买盐了。当然的当然,出诊所门就忘了没盐的事。

要是去yelp上面写个评论,写以上这些,看的人会不会觉得啰嗦死了?

何事驚慌

Jun 22nd, 2013 Posted in 生活记录 | 34 comments »

北京的天总是灰蒙蒙的,空气潮湿而闷热。白天在户外站定,叉起腰,就有100毫升汗水冒出来,进到室内,又干燥成满身盐粒,来回烤,每个人都像一片乐之饼干。

我和小宝约在午后的Costa见面,要了杯一尺高的冰咖啡,里面居然连一个冰块都看不见,不冷不热的,这样的咖啡也卖几十块钱。北京各种物体的平均温度都高于美国二十度,这象征着我们社会主义祖国的伟大人民,和他们的生活,就像笼屉里的包子,蒸蒸日上,每人一脑袋一脑袋的白毛汗。

北京最凉快的地方就是火车上和四季酒店。Snoopy约我去那里吃褡裢火烧,都要带上一条披肩。

这几日,天天都在外面吃饭。如果约的地方不远,我就骑车去。小车已经陪我十几年了,要换算成狗,已是百岁老狗,脏的要命,车还特别矮,只能弯腰推着,脚踏板把腿撞得青一块紫一块。在夜里骑上车,凉风在耳边飞,污浊的空气穿肠而过,那种感觉,太北京了。

骑到最远的地方,就是朝阳大悦城。想去吃牛腩,问了雕爷,他说桌子太少了,才八张,没法订,让我去798那家,或者逛一会儿再回来。我想算了,和女朋友只是为了说话,坐马路边都可以。

女朋友还是老样子,每一个表情都让我想起她的少女时期。她竟然还戴着我多年前送的戒指,金色的,变得黑黄黯淡。我呆呆地看着她的手指,很想去捏捏她剪得干干净净的指甲。她一会儿说我和原来一样,一会儿又说不一样,一会儿又说一样,然后咯咯咯的笑。

其他想加入我们的同学,听说我俩在一起,都自觉的约了下次,说是不打扰我们相处的时光。

看,我们俩原来就是这样的。

还有一次,我从大悦城,是坐三轮车回来的,师傅说他的车好,汽车走不了的地方他可以走。我还心疼人家蹬车太累,后来发现他的车是电动的,他说不累,省劲。我说,电动车就是有续航问题。Tesla才开几百迈就得充电,没法来回一次天津。那三轮车师傅说,他的车没电了也没关系,蹬几下就行了,也能骑回去。我说,嗯。。。你这车比电动汽车还好,那个车要没电了,得走着,推回去。而且那个车要十万美元,太贵。

昨天小蛇请吃烤串,我也是骑车去的,其实走着也就十分钟。妈听说我要去吃烤串,很反对,说你们不如去吃肯德基的烤翅呢,干净放心。爸就说那个都是九个翅膀的鸡,我说小蛇的女儿正好叫九翼。

那家的烤翅太好吃了,比我用调料烤的还好,以后不去双井了。

老问号是最后来的,在餐厅里吃了半天,就散了,方恨少和看看新婚燕尔,急着回家,小蛇急着当奶爸,花花急着回去开山寨发布会。我和问号小宝,为了等人家从通州送充电器来,又在马路边弄了四个塑料小板凳,三个坐人,一个放着吃的喝的。喝了啤酒,烤了两只鱿鱼,在午夜十二点。

小宝太爱照相了,拿着手机不停地拍。随随便便,拍的特别好,这就是天赋。

比起来,我用手机拍的太不怎么样了。

中国的手机上网,速度真慢。我是移动的号码,选了一个400兆流量的套餐,还怕不够,结果一天在外面整天用,只用了一兆,还是2G时代的GPRS,用中国的app,除了高墙,速度也比美国慢多了。比如微信,能看到屏幕的提示,打开却半天都下载不来。移动这是用网速限制大家用手机的时间吗?那你成功了。我的手机在美国每天充电,在这里充一次电,可以用两天。

大家联系都不怎么打电话,也不怎么发短信了。

都在用微信。

那天和那么蓝他们吃饭,迎面有一个匾额,上书四个大字:“何事惊慌”。

移动和联通,一定在为此惊慌。

。。

我也惊慌了一次。

今天要去坐火车,在家门口坐了一辆出租车。那个司机上车就在折腾他的手机,那个手机一直在说话,什么地方到什么地方有什么需求,我问他用的是哪个软件,他说是1039打车和打车小蜜。我说你怎么不用摇摇招车和嘀嘀打车,那个用的人更多。司机说,流量太费了,他儿子给算过,一个月19.99,300兆的流量不够用。我说你这个流量够便宜的了,在家就用无线路由呀。他说,我家里没有无线上网,上个月儿子把笔记本电脑摔坏了,就没有用的了。我说,嗯,你家还是需要一个电脑。司机说,不行,孩子老玩游戏,他妈给他玩,自己就不用管孩子了。孩子视力都下降了,原来还有1.5,现在没有了。等等等等。。。。

我说,是啊,你得给他规定时间。

就这样聊着聊着,我到地方了,他催着我下车,把后车厢打开,拿了行李。我就走了。

上了车站的台阶,发现手机没有了。

肯定还在车上。我很淡定地找了个人,请他帮我打电话。

就这样,一共找了四个路人,帮我打电话。

曾经有一次,我的手机号码,曾经拨回某一个人的手机,立刻就挂断了。

打了几十次电话给他,他都没有接。

我惊慌起来。这才觉得手机可能是丢了。

后来我用另外的手机连上网,打开find my iPhone,看着我的iphone,在城里一路穿行,去了新光天地,去了朝阳公园,汽车电影院,去了京密路,望京,终于,在一个五环外叫白林苑什么的地方,由绿色的点,变成了灰色。

在这期间,他所有的电话都没有再接。

我的电话没有密码,只好远程开启了丢失模式,给远方的手机屏幕上发了短信,说我的手机丢在你的车上,请你和某某电话联系,我愿意付给你报酬。谢谢。。。

然后眼看着他关掉了我的手机。

在五点多,收到通知,我的手机在密云某处被发现。

Find my iPhone

Find my iPhone

然后,就又变成灰点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能想象世界上会有捡到东西不还的人,但我很难想象,在我听他话家常,听他诉说儿子妻子的人,会拿走我的东西不再给我。按理说,抢劫犯长得一定像刘铁军,强奸犯必定像雷政富,相由心生。我长得必定像没头脑加不高兴。

一时间,不知道该想点什么好。说有点伤心吧,好像也不是。说失望吧,好像也不完全。

别人都说,你下车应该要票的。

可我觉得,要了发票,不是他还给我手机的理由。没有要票,也不是他不还给我手机的理由。

。。

。。

。。

。。

。。

这几天,大概就是这样的。

。。

世界上最可怕的动物

May 14th, 2013 Posted in 生活记录 | 41 comments »

有一天,我在家里看纪录片《非洲》,里面讲到很多动物,忽然想起来问Joey,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动物是什么?他咧咧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Bee。” 紧接着又说,“但是我不害怕Hornets,一点都不害怕。”仿佛不害怕马蜂,就可以显得稍微勇敢一点。

我知道他真是非常怕蜜蜂的。一年前学校的护士打电话来,说Joey在操场上被蜜蜂蛰了一下,已经给他敷了冰块,回家就应该没事了。可他被蛰的太疼了,心有余悸,从此看到蜜蜂就跑。我说,蜜蜂蛰了你,它自己也就死了。你看它都牺牲了,比你惨多了。

可我从来没想过蜜蜂为什么蛰了人自己会死,也要去这样做。直到上个星期,听到Joey的老师说,蜜蜂属于社会动物,它虽然自己蛰了人会死掉,但是这个举动可以让他的其他同伴得救。遇到Joey这样怕疼的,自然不敢对其他蜜蜂再拳打脚踢了。

那次讲到蜜蜂,是因为孩子们开始了一个新的学习单元,学习昆虫,完全变态过程。学校从外面买了很多虫卵回来,再孵化成幼虫,直到幼虫作茧,再变成蝴蝶飞出来。最近处在幼虫的阶段,教室里有一个大罐子,里面装满了毛毛虫。老师的小题板上,还有几只巨大的,栩栩如生的毛毛虫照片。

如果有人问我,世界上最可怕的动物是什么,我一定会回答,是毛毛虫。

Joey告诉了老师这件事,他觉得有人害怕毛毛虫,这件事很可笑。老师也说,毛毛虫多可爱呀,你看它们肉乎乎的样子,多好玩。我强忍住恶心,对老师说,正是他们一节一节蠕动的样子,让我觉得太可怕了。老师说,不会不会,你再多看看毛毛虫,你就会爱上它们的。我有信心。你这些天一定要多来几次。

妈妈咪呀,我无论如何接受不了。任何长长的会蠕动的东西,都让我恶心。

Joey小时候有一本书,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是一个长着黑刺的长长的毛毛虫,我讲到那一页,吓得直接把书扔得老远。后来Joey就把那两页用胶带贴在一起,再也翻不开了。而另一本毛毛虫的书,我干脆放弃了,对Joey说,你自学成才吧。

前几天我想把院子里种的hostas修理一下,把太多的部分挖出来,好让所有的叶子看起来平均一点,才挖了两下,就看到一条蠕动的蚯蚓,吓得大叫起来,把铲子扔了就跑,站在五米之外,指挥Joey把虫子给我弄走。Joey看看那只蚯蚓,说妈妈这个不是毛毛虫,这只是worm,你怎么也害怕呀?我说,我不是害怕那个名字,我是害怕它的形状。

有天看妮可贴图,打开大图一看,是一个折叠的毛毛虫,我的心颤抖起来,那种被恐惧和恶心弥漫的心情,从大脑神经传导到发梢。我把手机扔到很远的地方。一分钟屏幕变黑以后,跑过去拿起手机,想着有什么办法可以再打开手机,不看见那只弯曲的毛毛虫呢?

后来我使劲按住开关键,把手机关了。

毛毛虫让我觉得这么可怕,一定有更深层的原因,我决定把它说出来。

在我像嘟嘟这么大的时候,个子是全班最矮的,因此排队在第一个。大家在一个全是土的操场上站好,等着上体育课。老师在我前面一米的地方指挥大家排好队,忽然后面的同学一阵骚动。老太太很生气,安静!安静!她大叫着。这时我后面的同学就说,报告老师,你的脚底下有一只毛毛虫。

对幼小的我来说,不明白操场那无边的黄土地,一棵树都没有,哪里来了大人手指那么粗的一个绿色的毛毛虫呢?

毛毛虫在不断向前爬,它一节一节的身体上有很多小白点,上面光溜溜的,我猜它们都是盲人,离我们的队伍越来越近,大家的声音更大了。那个花白头发的老太太见状,用一只穿着绒面布鞋的脚就狠狠地踩了上去。。。。。

又粗又长的毛毛虫,前半截身体变成了灰白的泥浆,后半截身体还在拼命的扭动。那个摇动的惨状,像刀子一样把记忆刻在我的心里。

我记得毛毛虫爬过来的样子,那是它临死前毫无知觉的一霎那,我记得它扭动的样子,那痛苦的挣扎。我记得它慢慢停下来,萎缩到不动的样子。重量不知道有没有立时减少21克。

大家立刻安静下来,而我们梳着江青发型的老师,若无其事地招呼同学们走了。

其他的同学不知道有没有像我一样,再也无法忘记这件事。

小时候马路边种了好多国槐,夏天会有吊死鬼垂下来。每次看到绿色的虫子,就是我心惊肉跳的时刻。没人能够想像我看到每一只毛毛虫的时候,那种慌乱的心情。

前天我去了一个树木花朵茂盛的地方,回来的时候一边开车一边兴奋地说着话,忽然觉得脖子痒,也许是一根头发,我就拿手去抓下来,握在手里的时候,觉得手里软软的东西在动,脑袋里刷的一下,又浮现出小时候的那只毛毛虫,我啊的大叫起来,把手里的东西一扔。左手抓的方向盘不知道扭到哪里,车在路上晃了起来。

邻座的大小同学都在大喊,车里一通乱。他们埋怨我,怎么搞的,太危险了!我说。。。刚才我脖子上好像有一只。。。毛毛虫。

右边的同学很生气,说就是毛毛虫你也不能这样啊,太不镇定了!

我说你让我看到毛毛虫能怎么镇定?嗯???

过了一会儿,他默默地找了一张纸,从我右边胳膊处,拿起了一个东西。吴先生问我,你要不要看看这是什么?我说我不看。他说,哈哈哈,这真的是一只毛毛虫。。。。。

其实,车里一直都有一只巨大的毛毛虫,那是嘟嘟在学校做的,每个圆纸片上写了10,20,到100十个数字,再把它们一张张贴起来,还有微笑的眼睛和触角。有一天我去接他,嘟嘟背着书包,举着这只毛毛虫就向我扑过来说,妈妈你看我做的好不好?我说好,好,特别好,就是少了个80。

从此,它就一直放在我的车前面,影子时时刻刻映在玻璃上。

这大概是世间我唯一觉得可爱的毛毛虫了。

Caterpillar

Caterpillar

因为离去,我们相识

May 6th, 2013 Posted in 生活记录 | 12 comments »

马拉松爆炸案之后,我几次经过Copley Square,都见到人山人海。

马拉松的终点线就在这里,两只高压锅也在这里爆炸。人们还没改掉爱凑热闹的毛病,更多的人来凭吊死者。不能来的人,从全国各地寄来了东西,好多好多双跑步鞋,挂满了栏杆,玩具小熊和鲜花簇拥着四位死者的照片。吕令子的十字架背后,用中文写着:“因为离去,我们相识”。

因为离去,我们相识

因为离去,我们相识

Copley Square

Copley Square

是啊,如果不是这件事,我永远不会知道这个女孩。也许不是永远,因为我的房产经纪在她死前的两天,还带她和她同学在Brighton看宿舍,不一定什么时候就在88超市遇到她。可她的生活还没有展开,就已经陨落。

波士顿是一个很小的城市,今天是她,说不定明天就是我。

关于爆炸案,已经写过很多,不想再说了。这座城市,让我在她出事之后,觉得爱她更多。

最近几个星期真的很忙,阿根廷的作业还没有写完,欠下的文债尚且没有还,生活到处是人间烟火,和两年前一样,每天心情起伏不定。幸运的是遇到两位好老师,在每个周末给我干涸的心很多温暖的慰籍。

现在尘埃落定,心情安定下来,可能要更忙碌一阵了,生活中永远都不缺值得为之努力的东西。

然后就是九月。。。

九月里~
平淡无聊
一切都好
只缺烦恼